正处于午休时间,路上没什么人,来往的车辆不多。春末的日光有些晒,烤得人浑身发燥。他孜孜不倦地走了很久,额头沁出汗水,两鬓的头发湿黏黏地贴着皮肤,看似坚定实则头脑放空,眼神都没有聚焦。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直到太阳落山,天边的夕阳呈现粉橘色,接着变红,变紫,最后化进暗蓝深邃的夜空。长庚星伴随着华灯初上,揭开城市夜晚的面纱,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喧闹声不绝于耳。
季云鹤走到此行的目的地——海边。天际泛着白,与漆黑的海平线隔绝开,沙滩与浅海被城市的灯光照亮,微风习习卷来层层波浪,闪着粼粼的光点,夜空零星闪烁稍显落寞,于是人为地造出一片星海作陪。
他躲在昏暗的角落,一屁股坐到沙地上,点了根烟,感受着海风驱散满头的热意,吹得烟飘渺不定,没一会迷了眼,涩痛得挤出泪水。人生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怀疑起活着的必要。
顺遂的前路被破坏得几乎无以为继,季云鹤不过是还未真正踏出象牙塔的学生,再强大的内心亦经受不起如此摧毁人意志的磋磨。未来该何去何从,或者说排除向那人低头俯首,他还有未来吗?
夜渐深,海边的风更大了一些,头发凌乱纷飞,指尖的香烟明灭,一阵风拂过,连同口鼻里呼出来的气体转瞬七零八碎,地上七八只烟头里夹杂着忽隐忽现的火星。
兜里的手机发出几下震动,季云鹤动作迟缓地掏出手机点开,一个陌生号码发来几张照片,内容是他家那一柜的奖章。他几乎没有一刻的反应时间,扔下香烟拔腿跑回岸上,拦下出租车回家。
自找到工作再没回过的家此刻灯火通明,江濂伫立在橱柜前认真注视着里面的奖项。大到全国表彰国奖金牌,小到幼儿园六一儿童节的好孩子奖状,全都按照时间顺序陈列在内,没有说那个含金量高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些东西在他看来不值一提,甚至很多拿不出手,但心底深处仍升起一点无法忽视的羡慕。要有足够的爱才会保存这些微不足道的成长足迹,同样要有足够的爱才会不在意孩子是否优秀荣耀。
羡慕是因为对方有,而自己没有…
“江濂!”
江濂抬了抬眼,敛去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波澜,转身看向气喘呼呼的人,笑说:“跑这么急?怕我毁了这个地方?”
季云鹤扶着墙深吸一口气,跌撞地扑到江濂面前,揪住他的衣服质问:“谁允许你进来的?”
“啧,”江濂歪头笑了笑,“为什么你还会问这种蠢问题,是嫌一百万的赔偿太轻了吗?”
季云鹤僵住,缓缓放开手,身体乏力地后退,撞上沙发靠背。他伸出手掌覆住眉眼,喉咙不住地耸动,嗓子眼梗着一个艰涩的异物,喘不上气又咽不下去。
江濂悠哉地坐到他旁边的位置,捡起遥控打开过时的液晶电视,屏幕有些花白,出声孔沙沙不清。突兀的广告声插进两个截然相反状态的人之间,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良久季云鹤动了,关掉吵闹的电视,空间一瞬安静下来。他靠着电视柜,目光阴沉地盯着对面的人。
江濂交换了下双腿的位置,姿态松散不羁,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却透着一股倨傲,勾唇道:“我对自己人向来大方,区区一百万的手表,我可以替你赔十块。”
“呵,是你的人,还是宠物?”季云鹤冷笑。
“有区别吗?”江濂不解地反问,不过他并不在乎答案,环顾一圈屋内的装潢,接着说:“这栋房子看起来还行,你要是卖的话,我可以抬高点价格。”
季云鹤无法忍受对方这副居高临下施舍的态度,冲到他面前砸拳,“去死,你这个精神失常的败类,滚出我家。”
江濂自然不会容忍季云鹤动手,抓住他的拳头当即迎上去。如同两个不死不休的仇敌,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
季云鹤没想到自己二十年的好脾气,会在遇上这个人之后消失得荡然无存,满脑子只想将他按在身下狠狠殴打。他一面讨厌暴力,一面又只能使用暴力,这种矛盾的对抗折磨着他的良知。
这就导致同样挂彩不相上下的互殴,他因红通通的眼睛落了下风。
两人各占一边喘着气,衣服拉扯得不成型。江濂舔了舔刺痛的嘴角,随手扯掉碍事的领带,视线黏在另一侧的季云鹤身上,不禁纳闷,明明是对方先动的手,打架也算有来有回,怎么还一脸委屈的表情,这眼眶含泪的愤懑给谁看?
更无语的是,他竟然觉得季云鹤这个样子挺好看的。暗暗唾弃自己无药可救的颜控属性,加上还未消降的荷尔蒙影响,忽然觉得寂静的深夜,确实更适合做一些愉快的事。
“要不这样,你让我开心一次二十万,怎么样,够对得起你这张脸了吧。”江濂本以为季云鹤会恼羞成怒扑上来再打一架,毕竟上次对方可是宁死不屈,却不想季云鹤只是安静一会,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点头说:“行,很划算,确实没有比这来钱更快的手段,我去洗个澡,你自便。”
江濂着实惊讶,眼看着季云鹤起身走进主卧的浴室。他跟过去看了眼,紧闭的门后面果然传出水声,这算是意外惊喜吗?但他不免有些失望,还以为季云鹤当真与众不同,没想到依然会屈服于金钱之下。
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嫌弃地皱眉,进入客厅的卫生间草草梳洗。出来时季云鹤还在里面,他便站在橱柜前耐心等候,也不知道看什么,就定定地盯着这些奖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