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长公主笑了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道,“拜拜你姑姑,让你姑姑保佑你平安顺遂。”陆夷光点头,双手合十把之前在三清殿的话又叨叨了一回,叨叨完了,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忆起那眷恋不舍的眼神,心里酸涩了下,接着默念,“姑姑,我很好,特别好,有爹娘和哥哥们在,你就放心吧。无论你在天上还是地下,你也要好好的。”然后虔诚的磕了三个头。南康长公主望着坟包出了神,其实这只是个衣冠冢,那人终究是违背了陆清猗的遗愿,一意孤行将她的尸骨带走了,带去哪,不得而知。陆清猗这一生着实令人唏嘘,七岁稚龄进道观,同龄孩子在玩耍嬉闹,她在念经打坐。绝色佳人活得却像一口了无生趣的古井。末了末了,动了情失了心却无善终,连亲生骨肉也不能亲自抚养。陆见深看着磕头的陆夷光,视线移到墓碑上,又不着痕地看了一眼出神的南康长公主,食指摩着指节,眸色深了深。南康长公主要听经,陆夷光不耐烦听这个,提议赏枫叶,“再不看,就要等一年了。”时值初冬,万叶飘丹,尽显离别凋零的凄美。“几片破叶子有什么好看的。”陆见游习惯性抬杠。陆夷光鄙视,“庸俗!我又没求着你来,不想看赶紧走,别在这扫兴。”“你让我走我就走,我多没面子。”陆见游哼了一声。陆夷光,“你有面子这玩意儿吗?”陆见游一扯面皮,“这不是。”“我验一验。”陆夷光伸手,陆见游脑袋往后一缩,洋洋得意,“掐不着,掐不着。”计划落空的陆夷光好不遗憾。陆见游更是得意,笑得露出八颗牙挑衅,“想掐我,想得美。”话音刚落就觉肩膀上被搭了一只手,陆见游诧异扭头看着陆见深,“大哥?”陆见深笑如春风,冲着陆夷光微微一偏脸。陆夷光一惊再喜,一步跨过去,捏住他的脸扯了扯,“这不是掐着了。”挣扎不开的陆见游痛心疾首,“啊啊啊,大哥你偏心!”陆见深微微一笑,“你才知道。”陆见游出离愤怒了,“大哥,你这样会失去一个弟弟的。”喜上眉梢的陆夷光接茬,“没关系,大哥还有二哥还有我呢。”陆见游一脸生无可恋,“你们走,我不想看见你们。”陆夷光嘁了一声,“说的好像我想看见你似的。”“我心好痛。”陆见游捂着胸口哀嚎。陆见深看了看他,“那你在这好好休息。”陆见游瞪了瞪眼,喂喂喂,敢不敢和颜悦色哄哄他?陆夷光幸灾乐祸一笑,“大哥,我们走。”被抛下的陆见游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一脸凝重地问旁边的护卫,“你说少爷我是不是捡来的?”国字脸的护卫甲认真道,“少爷想多了。”陆见游悲愤的指了指走远的兄妹,“他们居然把我撇下了!”护卫乙心道,这不是您自己要求的吗?护卫甲耿直道,“大少爷和县主逗您玩呢,准在前头等着您。”“要我追,我不要面子的啊!”小少爷脾气特别大,重重哼了下,“我自己玩。”护卫们跟上。陆夷光回头看了看,“哎,他走了,还挺有骨气。”陆见深笑了笑,“由他去吧,有护卫在,不用担心。”陆夷光嘴硬,“我才不担心他呢。”陆见深一笑,状似随意的问道,“最近还有梦见姑姑吗?”陆夷光遗憾,“没有了,上个月那次是我第一次梦见姑姑。”她回味了下,“姑姑可真美,可惜红颜薄命,那么年轻就走了。”走的时候三十还没到呢,陆夷光皱了皱眉头,心里头钝钝的。望着她不自觉拧起的眉心,陆见深温声道,“逝者已逝,难过只会令姑姑泉下不安。”陆夷光弯了下嘴角,“大哥应该还记得姑姑吧,你觉得姑姑是怎么样一个人?”陆见深沉吟,陆清猗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十岁了,自然还记得,陆清猗那般人物想不记得都难,“天山雪莲,奥妙圣洁。”所以更加惊疑,什么人让恪守清规的姑姑破了戒入了凡尘。他在八岁那年无意中从父母的谈话中得知原来阿萝不是亲妹是表妹,之前的疑惑豁然开朗。为什么母亲怀着弟妹的时候以怀相不好的理由去了别庄,直到百日才回到公主府。为什么母亲经常带着阿萝和小弟上紫阳观探望姑姑,清冷如霜的姑姑格外疼惜阿萝。早些年他还试图查清阿萝生父是何人,后来年岁渐长,心思越淡,阿萝姓陆,是他们陆家的女儿,与那人毫无瓜葛,也不需要有瓜葛。一旦身世曝光,姑姑名声尽毁,阿萝难以立足,陆家也会被影响,那又何必去刨根究底,这个秘密烂在肚里对谁都好。陆夷光乌溜溜的眼睛睁大了些,大哥都这么说,可见姑姑当真是十分出色,不禁越发遗憾和怜惜起来。望了望她清澈的眼眸,陆见深心下稍定。这么多年都没梦见过,突然梦见了,他隐隐不安,恐她再想起什么,纵然当时年幼,可未必不在脑中残留一星半点,猝不及防之间清晰。“这片叶子做书签不错。”陆见深抬手捡走打着旋落在她头上的枫叶。陆夷光被转移了注意力,接过来翻看,“很完整,形状也好看,回头做了书签送给大哥。”来枫林她就是想收集一些枫叶回头做成书签。她举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冷不丁瞥见一人站在远处的林子里,似乎正盯着他们,顿时蹙了眉心。陆见深循着她的目光侧身看过去,神色微沉。林子里的那人看见陆见深之后,则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脸一红,暗恼自己一惊一乍。看着一个男子拿走了陆夷光头上的叶子,陆夷光还不闪不避笑容满面,下意识就想岔了。他定了定心神,又理了理衣襟下摆,加大步伐走了过去。走得近了,陆夷光终于认了出来,方皇后的侄儿方遇,再看他目光明亮,神情紧张又喜悦,登时无语了一瞬,她以为中秋节那天,她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县主,陆大公子。”方遇客气作揖。陆见深唇角微挑,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陆夷光,小姑娘长大了,都有爱慕者找上门了。陆夷光干干一笑,莫名羞耻。“县主也来赏枫叶?”方遇眉眼带喜。陆夷光只微微笑着,客气又不失礼数。陆见深笑容和煦,“这么巧,方公子也在此处。”方遇忙点头,可不是巧了,他是陪着母亲姐妹上来的,闲着无聊便来这枫林里转转,不成想会有这意外之喜,幸好他来了,方遇忍不住偷偷的瞄陆夷光。陆夷光看得无奈又好笑,方遇的目光里带着爱慕并无淫邪之意,所以她并没有被冒犯的不悦感,不然他哪能好生生的立在那儿。虽无不悦之感,但是尴尬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遂陆夷光开口,“方公子慢慢观赏,我们先去寻我三哥了。”“县主留步。”方遇一急,脱口而出。陆夷光暗暗啧了一声,只得一脸疑惑的看过去。陆见深敛了笑容,“不知方公子有何指教?”方遇面色一紧,磕巴起来,“我,我……”他面红耳赤的卡了壳。陆见深一哂,这点儿胆色都没有,岂配得上阿萝,觉出阿萝不甚自在,他道,“若无事,我们便先行一步,再会。”兄妹俩转身要走。陆夷光求之不得,太羞耻,太尴尬了。“我有话想与县主说。”方遇终于喊了出来,一张脸红的能滴血。那天在宫里,出师未捷身先死,甚至连表白的话一句都没说出口,他就因为长乐县主的态度退缩了。无精打采了好一阵,突然有一天醍醐灌顶,重新斗志昂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