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提谢过他的好意,保证自己绝不出门。
现在离闭店还有一段时间,但她不敢带着这木盒子继续做工,便去求十八姨容许自己先回房休息。好在十八姨也是个明事理的,眼见着今天这番变故不同寻常,便也卖了个人情给她。
可是十八姨聪明的选择不过问,有些人却嘴快。
“那盒子里的画卷瞧着眼熟,当年好像还是从我这里存进去的。”蓝道婆“咯咯”笑了两声,从不远处睃着这边的场景。听闻此言,元提的脚步顿住,转身便问,“那你也见过这画卷的主人了?”
“那是自然。”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未说何时赎走吗?”元提忙不迭地发问。她知道宝物主人的身份都是秘密,所以只问了这两个问题。
而这果然不是什么秘密,蓝道婆眼睛一转,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怎么也有一千年了,那时柜坊才刚刚建起来呢。至于何时赎,这我可记不清了。要不你拿些宝贝贿赂我,我帮你去查查柜坊的账簿,那上面可……”
这话未完,因为金蟾已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只斜睨一眼,便让蓝道婆那得意洋洋的神情滞在脸上,半张着的嘴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
见状,申阳候捋着胡子打了个圆场,“柜坊的账簿除了大统领之外谁都不可翻阅,擅自泄露更是大忌,元姑娘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你们莫要带坏了她。”
“元姑娘不知者无过,可是蓝道婆他又不是不懂,依我看,莫不如不拦他,让他尽管去做,看看大统领最后怎么惩治他。”书生打扮的瘦腰郎君一向与蓝道婆不对付,此刻也出言讥讽。
这让已经忍过一次的蓝道婆终于忍不住回击,“你与我不过是一丘之貉,又都是因为女人才留在柜坊做工避难,如今反倒瞧不上我了?竟要这般处处为难!”
“谁与你是一丘之貉!”瘦腰郎君平生最恨旁人将自己与蓝道婆相提并论,此刻也显出了几分怒意,“我与女子亲近是你情我愿的事,至多不过是贪图安定,你却为了美色害了多少性命!”
“我……”蓝道婆还要出言反驳,十八姨已经怒目瞪来,她面相慈祥,生得慈眉善目,但此刻只是稍稍变了脸色,眼波一转,那原本和善的眸色便像刀子般闪着厉光,又好似猛兽凶恶地张开嘴露出利齿,顷刻间震慑住了几个伙计。
“店里是没生意做了,都在这儿发愣?”僵持间,是游光悠哉悠哉地从楼上走下来,然后指挥着钱柜鬼们去请那些不敢进门的客人们。
略显僵硬的气氛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元提抱着画卷站在原地,目光在这几个伙计的脸上扫过去,睃着他们神色各异的模样,心下没由来的有些不安,但十八姨已经收敛了神色,招呼她上楼。
或许是因为店里总算来了个姑娘,相较起对待其他伙计,十八姨待她还是要和善许多的,见她脸色不好,还安慰几句,“那几个家伙向来是这般吵闹,与你无关。”
元提低低应了声是,这才抱着盒子跑回楼上。
她的房间极小,将整个画卷在地上摊开后就几乎没有了落脚的地方,让人不得不蜷起身子半跪在地上仔细观察起这画。姿势不舒坦,但栩栩如生的画作却让人越看越是着迷,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元提紧盯着座首那三人,只觉得自己仿佛也身处宴会现场,她仔细看着画上每一个人的举动和神情,回想起自己从蓝道婆口中听到的“千年前”,仔细一算,千年前正是战乱四起纷争不断的年代,中原内乱,政权割据,至少有七八个王朝崛起又陨灭,这褚师为莲又是哪朝哪代的人?
苦思须臾,元提只恨自己书读得还是太少,怎比得了那些真正博古通今的人。若是在外面的平阳城也就罢了,她还能去问问私塾的先生们,现下却只能靠自己来回想。
“清儿,到底该怎样找你啊……”指尖轻轻抚过那画纸,姑娘忍不住喃喃出声,目光紧盯着那画作上每一个女子的身影,试图从中看出周清的模样,可惜画中人是画中人,无人能给予半点回应。
到最后,已经几天几夜未合眼的她是在盯着画睡着的,连睡觉时都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未敢压在画纸上,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待被金蟾抓起来去做工时一身骨头都恨不得散了架。而这长生柜坊的伙食看似与人间相似,吃到她这个大活人嘴里就变得味同嚼蜡。元提艰难地咽下自己这两天的第一顿饭,又将画卷仔细锁在房内,这才安心去做工。好在这长生柜坊的洒扫不算难做,她拖着疲累的身子清理了几层楼之后,便只需拄着扫帚站在门边等着清理客人带进的浮灰。
这不看不知道,看得久了,当过市吏的元提就有些不懂了,毕竟平阳城也有柜坊,做的也是代客保管钱财和贵重之物的生意,可是不仅会收取柜租,而且柜坊还兼做质库,从中赚利。但这鬼市的柜坊却好像不为赚钱而开,有客人来存东西,伙计们会先审定这东西的价值,越是稀奇的宝物、存得越久便越不收钱,相反,若是有人带着几箱子金银珠宝过来,伙计们连看都不看,便会使唤钱柜鬼们将东西拖到地下去,甚至都不会存在五楼的库房里。
元提的目光跟着那些半身高的钱柜鬼满屋子飘来飘去,没一会儿便有人看出了她在好奇,好心地在旁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想这柜坊怎么做的是赔本生意?”
熟悉的声音和语气,扭头一看,果然是这柜坊里最清闲的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