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大的口气。我怒极反笑:“你凭什么笃定我会收下砚冰?”她道:“若是寻常时候,我自然没有把握。可你受了毒针,不是吗?”那根针……我不禁变了脸色:“不是说只会令人暂时四肢无力、口不能言?半柱香之后,毒性便自行散了?”“毒性散后,方为正戏开场。”静姝指指心口,“你的所有欲|念,都会在那刻被无限放大。”“所以我故意对你说,离火境凶险万分。你这般在意伏清,自然不会让他孤身涉险。若是这时有人跟你说,她能帮得了你,你会拒绝她吗?”“所以……”我稍作思索,终于理清此事脉络,“你一直在利用阿笙?”“谈何利用?”静姝不以为意,“是她自愿。十年前是,如今亦然。”“你究竟为何知道她十年前——”我收了声,凉意自脚底窜起,直逼头顶,“当年告诉她砚冰能破死局的人,就是你。你从那时起,就在利用她?”“本是为了用她的命来换你的命,省得云哥哥白下界走这么一遭。”她叹口气,“谁知你性子这般顽固,一点儿都不愿领情。”“……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原来阿笙遭遇的一切,皆是因我而起。念及此处,我心里愧疚难当,望着静姝的目光越发森寒。“你恨我,想报复我,大可冲着我来,阿笙何辜?你究竟、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静姝摇头:“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比直截了当地取走你的性命,要有趣得多。如何,亲手杀掉在意自己的人,这等感受,是不是美妙极了?”我咬牙道:“疯子!”见着我怒不可遏的神色,她更是笑得开怀。“妙极、妙极。阿笙不愧是我的好阿笙,竟能让我见到你这番模样,倒也算是死得其所。等明日,我就差人将这里重新修缮一番,总不能这般亏待她。”有一瞬间,周身似腾起股无名戾气。我收紧指尖,恨不得当场取她性命,再以她的血来祭阿笙的碑。这想法犹如昙花一现,稍稍露了个头,又被我竭力遏制住。至于那些遏制不住的怒意,悉数化作指尖风刃,向她袭去。可惜我灵力已比不得全盛时期,以她本事,若是要躲,显然极为轻松。不料,她并没有避开的打算,任凭风刃划过她明艳白皙的面容,留下一道极深的血痕。涂了蔻丹的手指在那道血痕上辗转流连,神情竟是复杂难辨。一击得手,我却也未觉得快意。“十年,即便是花草树木,都该养出了些感情罢?你这样利用她,不会觉得内心不安?”“……她不过是个半妖,生来不为天道所容。我让她死,是为她好。”她抬起眼,眸中秋水盈盈。“你怎敢这般义正严辞地指责我?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自己造成?”“你说什么?”我实在佩服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若是当年,你就死在灵火里,这番闹剧,不就不会发生了吗?再退一步,渡劫那日,你干脆就自私一些,选择舍弃阿笙,云哥哥便不会为了成全你,将多年心血付诸流水。”“或者,离火境之时,你不要去理雱辛死活,就不会收下砚冰,阿笙便不会死了。无论哪一个结果,都比现在要好得多,不是吗?”我明知她是强词夺理,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上天已给了你许多次机会,可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愚蠢,一样的天真。你除了自己,谁都想救,所以你谁也救不了,走到如今这一步,不过是你咎由自取。”她顿了顿,又道:“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离火之刑,根本无需你去入药。这都是我编造出来的。”我僵在原地,不可置信:“什么?”“古书上既然没有记载,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知道药引的事情?是你关心则乱,才会连求证都不愿。不过,你若是不死过一次,怎么能记起前尘?又怎么能晓得痛是什么滋味?”“现在,你能告诉我……锥心之痛的感觉,是如何的了吗?”“……”我说不出话。只恨我太蠢,自以为做出了最好的安排,实则每步都落入他人算计好的陷阱。满腔怒意只能兀自咽下,烧得喉咙滚烫、鲜血淋漓,也出不了声。无论是阿笙,又或是云杪,每一条压在我身上的性命,快让我喘不过气,也挺不直腰。颓然后退几步,扶着那石碑,才勉强得以支撑。“原来如此。”我喃喃道,“你若是只想见我痛苦,那你赢了,赢得彻底。此情此景,我是否该庆贺你一句?”“不。”静姝微笑,“我现在只赢了你一半,至于另外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