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高大严肃,女人温婉秀丽,少年面容虽显稚嫩,却看得出是个冰雕雪琢的玉人,形貌更与伏清相去无多,昳丽万分。我觉得新奇,就凑上前去想瞧个仔细。未等我走个几步,耳边就是惊雷乍起,惊得我颤了两颤。“你倒是一刻都不消停。这才几日,就又给我捅出这么大的娄子!”男人来回踱步,面色怒极,“以为多犯几个禁令,我就会改变心意?我告诉你,这东极之位,你是不接也得给我接!”“我不会接任东极。”男人停下脚步,眼神阴冷可怖:“你胆敢再说一次?”少年仰着脸,眼神没有丝毫动摇:“父君,我真的——”“清儿!”女人出声制止,将少年往身后一带,冲男人摇摇头:“你先去罢。”男人抬起的巴掌向上扬了扬,到底还是没舍得落下,终是摔门而去。女人微弯下腰,拉起少年的手,柔声问道:“告诉母后,今日为何要跟惜诵的长子在街边大打出手?你将他打成那样,惜诵得知此事,跟你父君又是闹得不欢而散。”“母后!”少年语气不忿,“他与他那一帮跟班在街上起哄,说我只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别的本事什么也没有,还生了一张女人的脸,没有半分男子气概。他这样侮辱我,我总不能轻易放过他!”女人叹道:“母后不是一直教导你,你身为下任东极主人,凡事应克己复礼、循规蹈矩,不该如此任性妄为。惜诵是何许人也?与他有关的事,你需学会忍耐。”“就因为我是下任东极主人,所以他扇了我的右脸一掌,我就该将左脸也递过去给他打吗?这世上哪有这么蠢的人?”少年顿了顿,又接着说:“母后,忍耐只会助长他人气焰。”闻言,女人声音微沉,不禁斥道:“清儿!你怎可有这种想法?以暴制暴,便是长久之策吗?”少年轻声问:“如果今日被打的人是我,您也会这样说吗?”女人怔了怔,一时没有言语。“我总是惹您与父君生气。但我天性如此,学不会那一套礼仪规矩,更无意接任东极,我只想——”女人打断他,秀眉紧蹙:“我与你父君就只有你和淮儿两个孩子。淮儿生性天真,志不在此。东极重责只能落在你身上,你推卸不得。”少年静默许久,问:“非如此不可吗?”“清儿,你仙格圆满,乃天命所归,有了东极主人这个头衔,更是如虎添翼,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机缘。东极有了你之后,定能永驻鼎盛,而我们咸阴子民,也会以你为荣。”“若我说……”许是女人的眼神实在太过狂热,他蓦地收声,只余下窒息的沉默。女人似松了口气,直起身子:“你父君性情向来暴躁,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清儿,今日早些休息罢。”话音落下,那两个虚影登时碎成无数光点,消弭于昏暗的长廊间。我怔了怔,终于意识到这些虚影残象应该是伏清的过往重现。如果是当年的伏清,他那句未说完的话一定是:若我说,我不稀罕这个破烂命数呢?而现在的伏清……我不能确定,因为他已变了太多。忽然,星点火光腾起,沿路不停地吞噬覆盖住周围的每一寸黑色,又徐徐向四周扩散开,化作炼狱火境。那虚影似是痛极,面容扭曲,拼命地向前伸着手,像是在追寻希望的光。然而,自他指尖开始,极快地被烈火吞噬殆尽,一寸寸化成了灰。虚影消失无踪,只余下凄厉如恶鬼般的咆哮:“大哥!我是为了你……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我这么相信你……我明明这么相信你!”我记起雱辛与我说的那个故事,指尖弹出风刃,想将这幕残象毁个干净。可惜这是在梦里,我无能为力。残象如影随形,声音更是无孔不入。即便是我听了,都觉得心神难安。自伏淮身死已有千年之久。伏清这千年来,莫非都做着相同的梦吗?这样折磨自己,他便不会觉得……痛苦吗?146不待我想出个所以然来,火光已渐渐隐去,现出一方葱郁天地,正是冠神族的景致。四周群众围绕。众目睽睽之下,男人这回没有心软,扬起巴掌重重落在少年左脸,神色是慑人的狠戾。“倘若不是形势所迫,你以为我不想救淮儿?如果我像你这般意气用事,东极早就覆灭无存了!”“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传?都说我伏夷生出一个成天只会四处生事、贪生怕死的废物。伏清,你已经是九疆六界中………最大的笑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