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洛文萧已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惯在地上,一声脆响,摔得四分五裂。他脸色阴沉,怒喝道:“庄世经,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敢妄言论断我天家之事。”他平素处事都是一团和气,对待谋臣更是尊重,以示礼贤下士之风度。但庄世经适才之言听在耳中,字字诛心,不由得不变色发作,连安王也吓了一跳。庄世经见他盛怒,当即起身,拱了拱手,却并不慌乱:“殿下息怒,臣下绝无不敬之意。庄某虽才浅学疏,但既然得殿下信任,做了东宫的幕僚,便须事事以实言相告,方能助殿下审时度势,有所定夺,否则就是失了身为谋臣的本分。”洛君平也连忙打圆场,“二皇兄,庄先生原是好意,保不准就有他人在父皇面前说同样的话,我们若是不知,才是被动。”洛文萧怒气渐平,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反应如此之大,反而显得心虚。他心中有些懊恼,勉强笑道:“实在是此事干系重大,我关心过甚,情急之下错怪了先生。先生请坐。”说着做个手势,示意庄世经但坐无妨。庄世经不以为意,重新坐下。守在殿外的侍从听到里面动静,知道太子发怒,未得召唤哪里敢擅入,只有温逾随侍洛文萧日久,担心有什么需要,摸了进来,只敢站在内殿门口遥遥张望。洛文萧见到他的身影,就吩咐道:“温逾,在明光轩摆膳吧。”天色已晚,他又自觉有些心神不定,要停一停才能继续商议。洛君平说道:“什么天狼白虹紫薇,又不归我们管,想管也管不了。倒是这将起的暗星,如今只说是在帝都西北,住在那里的人多了,花落谁家,还未可知。以臣弟看,可不一定是在静王府。”洛文萧会意,缓缓点头。当天晚上,洛君平在太子府明光轩用了晚餐。膳食虽然精美,还有丝竹相伴,但各人都有些心事重重,食不知味。饭后,三个人又说了一阵子话,才算计较停当。洛君平出太子府时夜色已深,将近宵禁时分,街市两边的店铺都是黑沉沉的,远处一些大户人家似还亮着点点灯烛,夜风里带着春天的微寒。他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东宫,心想,洛文萧被册立为太子已有五年,尽管在朝臣百姓的眼中,他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但实则不尽然,虽不至于如履薄冰,但只怕也很少能睡个安稳觉。重华宫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琢磨半日,心里有再多事,也要装得若无其事,实在无趣得很。想到这里,他心里有种冷冷的嘲讽,不全是对太子,也是对自己,他们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他上了马,不理身后紧随的侍卫,朝自己的府邸奔去。洛城名花几天来,洛城细雨绵绵,洛凭渊在城中也游览得差不多了,就没有出门,每天在鼎剑侯府的侧院中读书写字,再与林辰谈说一番,倒也过得宁静。然而林辰是个飞扬的性子,又爱热闹,静了几日便在府中坐不住了,天气一放晴,就来拖洛凭渊出去。“街巷都快走得熟了,又没什么要看要买的,”洛凭渊合拢书本说道,“出去也没意思,不如就待在府中,一会儿吃过饭,你我杀两盘棋。”“明天再下棋吧,”林辰和他处得多了,早已熟不拘礼,“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若是错过今晚,你日后定会觉得遗憾。”说着,朝他眨眨眼睛。洛凭渊见他一脸神秘,又似心怀鬼胎,不免好笑:“到底想做什么?若是老实说,我就考虑一下,不然就请吧,别打扰我看书。”林辰见他手中是一本游记,笑道:“京华盛景,你只见表相,还没领略到其中的风情。今晚我带你去个地方,定会让你不虚此行,说不定去了就流连忘返,舍不得走了。”说着,他顺手抱过伏在宁王膝上绒球般的小狐狸珍时,挠了挠它的脖子和小耳朵,珍时用黑宝石似的眼珠,盯了一下这位天天出现的访客,扭了扭胖胖的小身子,一溜烟地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溜回宁王身上,直接爬上了肩膀。洛凭渊思忖了一下,想到林辰曾提过一处名为沁芳园的名园,说里面的梨花和牡丹近日开得极好,还没有去过。然而自从那天见了静王府中的牡丹后,他竟不太想看到这种花,纵然再明艳,也带着某种凄冷。他摇头说道:“若是去沁芳园赏花,就免了,我连日来已看过不少。”“谁说要去沁芳园了,”林辰笑吟吟地说道,“那里的花虽好,只是凡品,我今天带你去看的才是洛城名花。”他见洛凭渊已把书重又摊开,似乎不想再理他,总算不再卖关子,说道:“那个所在正可谓,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