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摘下了帽帷,叫暖色的烛火一照,果然是谢芷宁。此时她未佩环钗,发亦只是松松一挽,脸上的表情甚是深沉,与平日里有些柔怯的她并不一样。问道:“姐姐身子如何?”
谢宛宁回道:“尚可,喝了药已经不痒了。”又叹道,“今日倒是差些连累了你,幸而成功让你脱身。你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芷宁道:“却也不知,她说是无意遗失被谢明珊捡去,傻了我才信她这话。只是前几日她还听从于我去夺花冠,应该不会这般快怀疑我。”眼睛微眯道,“等我解了禁足,再去试探她一二吧,姐姐莫心急。”
谢宛宁便是一笑,道:“这是自然的,你我姐妹之间怎需说这些。我等你就是了。”
谢芷宁看着谢宛宁在烛火下笑的模样,甚是娇美。
她突然想起谢昭宁的模样,她的肤色如冰雪般,唇不点而朱,尤其是一双极其波光潋滟的猫瞳,若是认真看人时,有种摄人魂魄的惊艳。只是平日她为人太恶,竟没人意识到她生得有多好看。叫她这样的美人全心地看着,恐怕极少有人不会爱上她。
没有人意识到这点。谢芷宁是家中最常与之相处的人,所以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是心神慌乱的。蒋姨娘曾对她说过,她才貌并不算佳,可是谢宛宁不同,凭谢宛宁的才貌,日后高嫁是迟早的事,前途无可限量。
那么谢昭宁呢?
谢芷宁微有些出神的时候,听到谢宛宁柔和的声音说:“这些事,实在是多劳烦你了。”
谢芷宁这才回过神来,不再去想那个荒谬的问题。就凭谢昭宁的修养德行,如今的声名狼藉,哪家的好儿郎会想娶她为妻呢?她这想法当真是可笑。
她也道:“姐姐客气,姨娘曾说过,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只有合在一起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妹妹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谢昭宁这一夜的睡眠倒是沉稳许多,并未再做噩梦。只是她一贯睡得不多,又习惯了早起。因此也不过是在卯时就睁开了眼。
只见帷幕已经是半挑开了,能看到半挑开的槅扇外,天已经是深蓝,几点寒星散布,青坞和红螺站在院子里,指挥着丫头女使们清扫落叶残枝。
看来昨夜下过了雨。
已经过了卯正,她们为何没唤自己起床?
谢昭宁觉得头有些沉闷的痛,想来是得了风寒。她坐起身来,用手试了下额头,似乎是有些发热。
谢昭宁喊了青坞的名字。
片刻后,青坞撩开帘子和帷幔走进来,手里还擎着一盏烛火,道:“娘子您多睡会儿吧,方才东院那边来传话了,说今日所有娘子的进学和请安都免了。”
谢昭宁记得以往在谢家的日程。若非初一、十五,或者节庆这样去给周氏请安的日子,谢家的娘子们都要在归风堂进学,再去荣芙院给姜氏请安的。
谢家是书香传世之家,一贯重视儿女的教学,规矩也十分严格。
哥哥谢承礼如今在边关打仗不说,蒋姨娘庶出的儿子谢承义,年不过十岁,送去了国子监进学。剩下的几个姐妹都在家中进学。要学女训女戒,写得一手漂亮的字。不可只做那无知粗妇,说出去不像书香门第家出去的娘子。
谢宛宁和谢芷宁都在这样的教导下长大,谢宛宁八岁就会吟诗,十二岁就能写得一手漂亮的颜体,十五岁就能作诗,还能弹得一手箜篌。已是贤名在外的才貌双全。她的字还得到过平阳郡主的赏识,在高家的琼华宴上认她做了义女,由此地位已与普通闺阁女子不同,在汴京圈中亦是颇受追捧,父亲甚是与有荣焉。
而谢芷宁略逊色一些,却也能识得字,品得诗,比别人家的嫡女也不差。
不过谢昭宁却是例外,她在西平府的时候,大舅舅也曾教人请她识字断文,但她哪有那样的耐性,也没有人来管她。不是溜出去骑马,就是捉弄了先生,气得先生称病不肯来教她。西平府合适的先生也不多,久而久之,谢昭宁自然不学无术。
回来后,谢昭宁并非不想好生学。只是谢家规矩极其严,不得迟到早退,再加之女先生也对她很是严苛,久而久之,她便不愿再去学了。
这落在了父亲等人的眼里,更是她本就没有学识,还不精于学的证明。
谢昭宁皱眉,请安免了也是有的,依谢家的规矩,怎会连进学也免了?
谢昭宁从拔步床上下来,道:“也是睡得差不多了,不必再睡。”她看向青坞,直接问道,“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