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从幕篱的垂纱里撩开一条缝隙。
与山阶上那几名装扮无二的护卫分作两列,骑马护持着中间那辆深色宽敞车厢,车前是两匹戴着金铜色胸带、红缨的高大白马。
时下的贵族皆喜乘牛车,以示身份高贵,少有人用马车。
罗纨之的困惑只存了须臾,待马车接近,她看清车夫身旁坐着的人,心底又升起惊疑。
“停车停车!”庾七郎袖子飞起,见没人理会,就朝后掀开帘子。
里头的人没有计较他的失礼,依言出声:“停车。”
那道声音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却有种令人骨酥神迷的从容不迫。
马车缓缓停在罗纨之身旁。
罗纨之挂起帷幔上的垂纱,露出小脸,匆匆抬目,只看见庾七郎身后车厢里锦缎团簇的内饰以及一只持卷的左手,指修润而长,手背上牵出三道笔直的骨线,微隆起的青色血管宛若游龙盘踞其上。
只要她的视线再抬起几分,就能看清里头郎君的脸,可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很快收回目光,朝前边正好奇打量自己的庾家七郎行礼。
庾七郎怔了怔,很快就弯眼笑道:“罗娘子,你怎会在此?”
罗纨之搂住满怀的桃花枝,柔声道:“小娘喜欢迟山上的桃花,我来为她采几支。”
“果然!”庾七郎哈哈大笑,朝后面大大“啧”了声。
罗纨之不知他在笑什么,但是敏锐察觉是与自己,以及车里的郎君有关,她不好深究,便望着他问道:“庾郎君是来赏景的?”
庾七郎摇头,“是来访友。”
罗纨之没有追问,亦没有表现出对他友人的好奇,甚至这会连眼睛都安安分分没有乱瞟。
庾七郎不信罗纨之没有听到戈阳最近的风声,所以更奇怪她这女郎如此沉得住气不打探,难道是谢家郎的美名还不够响亮?
他相信马车里的“谢九郎”定然在平静的面皮之下也会生出一些疑惑。
自己这个谢家郎怎么不叫女郎欢喜了?
庾七郎一想到那个画面,差点忍不住捧腹大笑,费力忍住才问:“罗娘子怎的一人在此?”
罗纨之适时露出为难神色,弱声低语道:“刚才我要到山顶折桃花,半路被护卫阻拦……只能避贵人之嫌,绕路而行,现采花而归,见天色将晚,恐令阿父不悦,不知可否能借郎君车驾顺载,送我下山。”
庾郎君“唔”了声,朝被冷落一旁的车主投去怜爱一瞥,故意道:“罗娘子可求错人,车不是在下的,乃是这位郎君的,你若想借车代步,当求这位郎君才是。”
说罢,他还贴心地把屁股往外挪了又挪,生怕阻了身后郎君灼灼之姿。
谢昀肘撑在蹄形玉几,闻声就将拿书的手垂下。
庾七郎一心想看热闹,他清楚得很,都问到面前了,他也没有非避着不理人的道理。
目光随意递出,只见车外站着一位乌发雪肤的女郎,容貌倒是不俗,不过只是不俗尔,乏善可陈。
恰在此时罗纨之睫羽扬起,盈眸直视。
若说琉璃珠美丽,那更美的便是被光照亮,异彩生辉的琉璃珠。
罗纨之立在夕阳光下,那双桃花眼就好像被柔光照亮的琉璃珠,光彩溢目,那眸转神漾,直令人心魂俱荡。
谢昀垂眸凝视。
这女郎第一次直视他,第一次同他说话,眼中没有雀跃,声音更没有激动,有且简简单单四个字。
“郎君,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