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霍氏捻过一颗佛珠,微微挑起细眉,“你应当也知晓宸妃没了,伤心了不曾?”萧澜抬头看她,霍氏冷笑:“你这般看着我作甚!此事与我无半点儿干系,你母亲被关在这栖霞寺中,若还能有那样的手段,也不必指望你如何了。”萧澜垂下眼睑,母子两个一时都沉默,似乎较着劲儿,谁也不先开口。这个儿子向来有几分倔性,霍氏是知道的,以她的法子,便是不用管,等他自己想通就行了,因而她半阖着眼睛,有一句没一句的默起经来。静静坐了良久,霍氏发现,萧澜竟有一点儿跑神儿。——他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越过隔门往外间飘。绝非有意,完全相反的,是在克制之下,却又不自禁流露出的些微情态。霍氏拨弄念珠的手指停了,眉心拧起来,——外间只有莲姑和那丫头在,他总不能是在看莲姑。她张了张嘴,正要出声,话到嘴边却又压下去,只当做没留意到,说:“什么时候走?”“过几日要随驾到梁州秋猎,应在那之后才能回濮阳。”霍氏点点头,并不意外,看了他一会儿,忽道:“那边天凉,你自个儿仔细着身子。”萧澜一怔,多半是听到这样的话次数太少,不太熟悉该怎么反应,便低了身子道:“母亲也要多保重。”“嗯”,霍氏虽然没有放柔了声音,但脸色已算平和,“回去吧,便不留你们用饭了。”延湄又进来行过礼,霍氏不动声色地看看,倒也没说什么,莲姑将他们送出寺门。下山时,萧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可能尚浸在霍氏少有的关怀里,步子似半跑一般,延湄在后头拖他的手,“澜哥哥,慢一些。”萧澜转身看她被自己带的磕磕绊绊,忙退了一个台阶扶住,问:“累了么?”延湄点点头,又说:“可我能走。”萧澜有心想叫她歇歇,便道:“那我累了。”延湄掏出帕子,踮着脚尖儿帮他擦擦额角,说:“我背着你。”萧澜乐起来,故意把半身的重量往她肩膀上压,“你背的动?”延湄憋红了脸,自然是背不动的,不过她并不认为这是个事儿,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来扶他的腰,说:“可以扶着,一点儿一点儿,总能走到地方的。”萧澜放眼往那看不到底的台阶处望,目光转回时瞥见自己的手,猛地又顿住。——他今天没有带护甲,只要稍加留心,便不难发现他的手伤了,然而,霍氏问都没问一句。应该是根本就没注意到。方才那一点儿轻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有些冷,短暂的脚下发空,当真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延湄身上,延湄一脖颈子汗,也不出声,吭哧吭哧拖着他走。大概下了级台阶,萧澜方回过神来,但没有立即站直身体,而是道:“这样下去,你腰要断了。”延湄没答话,腰又挺直了些。萧澜又说:“你拖着我得走到天黑去。”延湄也不管,仍旧一步一台阶地拖扶着他,她心里头,只想着走到底,天亮天黑都一样。萧澜这回站直了身子,忽而使劲儿抱了她一下,一下即松,他站到下面一阶弯下腰,说:“上来。”延湄直喘气,还是说:“澜哥哥,我怕你累得慌。”“上来”,萧澜又重复一遍,这回直接说:“我乐意背着你。”延湄歪过脑袋看他,看一眼,喜滋滋趴到他背上,用脸去蹭萧澜的脖颈儿,她记起去年来时是自己走下去的,这次萧澜却背着她,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小腿也跟着轻轻地晃。这日累得够呛,隔天宫里又有宫宴,后面几天还得点对行装,几乎没得了空。因是狩猎,给延湄备的几乎都是男装,她站在镜子前一套套地试,桃叶忍不住笑道:“夫人这样扮起来也是位芝兰玉树的小公子呢。”延湄从前只在意衣裳干净不干净,穿在身上舒服不舒服,美不美的反是最末,但眼下听到桃叶这样说,就走过来问萧澜:“澜哥哥,我好不好看?”桃叶在镜前偷偷笑,萧澜看一圈,延湄长高了,削瘦的小肩膀愈发撑衣服,穿起男装来真有几分纯然的风流,遂点头道:“好看。”延湄说:“你也好看”,顿了顿又补充,“你最好看。”萧澜忍不住在她眼皮上啄了一下,咳了声又问桃叶:“闵大夫和闵小娘子的衣裳送过去了么?”闵蘅和闵馨也都随行,带上两个大夫,他放心一些。桃叶答道:“都送过去了,侯爷放心吧。”延湄得了夸赞便又去试另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