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闻所未闻,将信将疑地看着黎萤,似是在盘算,她这话中到底有几分是真。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小娘子,这批盆覆胶,我全收了。至于买方子之事,实不相瞒,这是笔大买卖,我须得和东家仔细商量,方能决断,不知小娘子可否给我三日的时间考虑?”
黎萤点头:“这是自然。”
杜仲又问道:“敢问小娘子如何称呼?”
“我姓黎,白日里在码头上卖海鲜小炒,掌柜的若是想好了,只管差人来寻我就是。”
一张驴皮,粗略估算,大抵有七八斤重,熬出了三斤的阿胶,掌柜的亲自取了一锭十两的银子给她。
黎萤收了银子,对杜仲巧笑倩兮地行了个礼:“掌柜的,静候佳音。”
等她走远了,那学徒还不甘心地叫道:“掌柜的!她买了十副膏药,还没给银子呢!”
杜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鼠目寸光的东西!等她成了咱们的摇钱树,恐怕连东家也得对她客气几分!你还想着讨银子?今日的怠慢,她不记恨你便是好事了!”
他匆匆修书一封,连着黎萤写下的那残缺的方子,一并飞鸽传书,送了出去。
千里之外,京畿的一处宅院,一个管家打扮的男子,将那两张薄薄的信笺恭敬地呈给了一位两鬓斑白的锦衣商贾。
“九朝贡胶?听来倒是有趣。”
商贾手中摩挲着一枚白玉貔貅,眯起眼睛,吩咐道:“让药坊那边应下这桩合作。那女人若是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便也一并答应下来,莫要让旁人钻了空子。”
管家领命,又问道:“老爷,可要调查那女人的底细?”
商贾略一沉吟,身边倒是闪过一个娉娉婷婷的妙龄女子,娇声道:“那间草药铺子一年到头也赚不得几两银子,这种琐事,你们以后只管自己决断就是了,何苦拿来让老爷伤神?”
她挽过商贾的臂弯,哄着他便走。
管家似是还想劝些什么,却终究还是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口。
黎萤对这一切浑然不查。
驴肉火烧在码头上大受好评,不少船工知道驴肉难得,生怕过了这村没这店,甚至干脆一口气便买上十个。
铜板如流水一样流进了荷包,让她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数钱数到手抽筋”。
粗略算算,宰杀老黑驴,至少出了一百五十斤驴肉,她这短短两日,卖出去了上千个火烧,净赚四两银。
杀驴那日嘲讽她的懒汉也瞧见了她的生意红火,闻着浓郁的肉香,馋得心痒痒。
他摸遍了全身上下,只找到了一个大子儿,腆着脸朝黎萤打哈哈:“大妹子,看在咱们同村的份上,便宜卖我一个火烧吃吃呗?”
李篾匠的娘子啐道:“呸,占便宜没够的东西!当初闲话不是甩得可痛快么?咋着,现在后悔了?”
他被骂得颜面扫地,悻悻地收了铜板,又咬牙切齿地冲黎萤嚷嚷:“没见识的小娘皮!老子倒要瞧瞧,等你这驴肉卖完了,只能喝西北风的时候,还怎么得意!”
黎萤忙着招呼客人,没功夫和他狗咬狗,李娘子却是个护短的,放下了火烧,叉着腰,扯住那懒汉,就要理论。
却不想,码头上“哒哒哒”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杜仲掀开马车帘子,客气地站在黎萤面前,对她行了个礼。
“黎娘子,我们东家愿意与您合作,您若是有什么价码,只管开出来便是,只要是咱们能满足的,便一定竭力而为。”
这变故来得突然,码头上的百姓们不由得全都看得呆了。
“嚯!那不是德济堂的掌柜么?人家可是镇上最大的药铺,阿萤可真是有本事!”
“你瞧瞧,人家掌柜的亲自来接咱们阿萤,客气得嘞!阿萤这是要过上好日子哩!”
李娘子得意道:“你不是说阿萤卖完了驴肉,就断了营生么?现在又怎么说?”
那懒汉看着黎萤和孙婆婆一起上了药坊的马车,两道长长的车辙像是咧开的大嘴,吱吱呀呀地嘲笑他,只觉得像吃了一记窝心脚般憋屈。
这小娘们,真是邪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