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昔胡思乱想间,喝掉一杯葡萄酒,微醺之下,很是舒坦。鹿儿已经睡下,其他三个小崽儿在月下撒欢,欢声笑语洒满庭院。“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沈梦昔品味着那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苦笑了一下,自己如今算是今人还是古人?这世界,全是陌生人,一种极致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她又喝了一口酒,算了,人,无论是否有家有子,始终是要跟自己相处,孤独是常态。沈梦昔这些年,忘记了很多前尘往事,几百年的琐事,谁会一一记得呢,随着岁月之轮碾过,她忘记了不平之事,忘记了忧愁,甚至忘记了爱过的人。今夜,定是明月和美酒让人感性,让人自怜。胤儿听到母亲吟诗,走过来,说道:“阿娘的诗句真是美妙!”“小孩伢子,你也懂诗!”沈梦昔捏捏他的脸蛋,“乖儿砸,你给阿娘背诵一首赞月的诗来!”胤儿扭捏了一下,没有开口。“一首都不会?床前明月光也行啊!”胤儿还是低头不语。“哦忘了,他还没出生呢。”诗仙李白还没出生,几乎所有的著名诗人都没有出生。“公主啊,秋凉了,少些饮酒吧。”清风过来,夺下沈梦昔的酒杯,又嗔道:“快别难为阿郎了,阿郎如何能直呼公主名讳呢!”沈梦昔听后恍然,作为儿子,胤儿不能直呼母亲的名字,甚至是其中的一字也不行,写字行文之时,也要少一笔做为避讳,她伸手捏捏胤儿的另一边脸蛋。“规矩真多。”沈梦昔嘟囔了一句。天气渐冷,沈梦昔带着孩子们返回尚善坊,她让人在部分房间铺设了地龙,很是温暖。这日,沈梦昔被召进紫微宫,天后放下手中批阅的奏折,说:“月儿,阿娘给你再寻个驸马吧。”沈梦昔吃了一惊,“为什么?为何?”“痴儿,这世上男不能无女,女不能无男,连孙药王都有言,不可禁欲,你是堂堂公主,难道要为一个驸马守贞?”说到最后,语气愈加严厉。天后所讲孙药王,是指孙思邈,这个活了一百零一岁的老神仙,简直是天后的偶像。“母亲,道家还讲求无欲养神,无为守神。月儿不是为谁守贞,只是想一个人清净地过日子。”“清净?你还是在怪阿娘,对不对?”天后直视沈梦昔的眼睛,让沈梦昔有些招架不住。一个女人,一个有着最高权力的女人,大脑回路早已与常人不同,沈梦昔垂下目光,“儿不敢。”“那就武承嗣吧!”天后干脆地一锤定音。女儿这半年多的疏离,让天后大感不悦,就为了个驸马,竟能与她置气这么久!沈梦昔脑海里浮现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的肥胖面孔,心中涌现出深深厌恶,怎么办?怎么拒绝,情急之下,她一言不发,一头栽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吓得天后大叫一声,扔下手中奏折,扑过去,将她揽在怀里,不敢碰她流血的额头,只是连声呼唤:“月儿!月儿!不要吓阿娘啊!月儿!”沈梦昔额头火辣辣地疼,这些宫婢不会处置伤口,只是拿着帕子堵住伤口,死死按着。天后吩咐几个宫婢将女儿抬到罗汉床上躺下,焦急地在榻边转圈:“太慢了!要太医署有何用!”啪的一声,一个茶盏摔到地上。太医署太医丞带着两个医正急匆匆进门,天后免去他们行礼,“速速给公主诊治!”太医丞颤巍巍地把脉,“咦”了一声,又看看沈梦昔额头伤口,说:“天后,公主这是头颅受到撞击,造成颅脑轻微损伤,好生调养,应是无碍。”天后松了口气,“那公主为何昏迷不醒?”“禀天后,公主这些时日,心中郁结,情志不畅,待老臣开个方子,调养一下,心结解开,病症自消。”沈梦昔眯着眼睛看那老太医躬着老腰,在天后面前,恭恭敬敬地回话,侧面看去,如一只干虾,胡子全白,随着说话一动一动的。沈梦昔闭上眼睛,暗忖,人老成精,这老太医倒是识时务。“孙医丞,你去写方子吧,明天再去公主府复诊,确信无恙才好。”孙医丞应喏行礼后,跟着宫婢去开方子了。沈梦昔听到一声天后的叹息,就没有声音了。一个医女轻手轻脚地给她重新包扎伤口。不知不觉中,她竟然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只觉得额头疼痛,已经包了布,她示意立在榻边的宫婢噤声,起身走出去,就见天后端坐案后,奋笔疾书,毫无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