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原本清澈的双眸中已然浮现出一丝癫狂之态,陶酌风心中一慌,赶忙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清秋!别再想了……你改变不了过去,再怎么想又有什么用?我虽然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我知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想也是白想,徒增烦恼罢了。”清秋被他这一摇晃,似乎清醒了一些,抬眸看向他,眼尾通红。他看着她这副憔悴的神色,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揪心的疼,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他与她并肩而坐,拨弄着手里那一把小石子,柔声道:“要不,我也给你讲讲我的身世吧。”过往“那以后,我们两个努力,过得好……打从记事起,陶酌风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不是靠同村人施舍长大,而是靠买卖——卖自己。因为生逢乱世,普通人家大都吃不饱饭,更遑论有余粮施舍给别人家的孩子。于是,还不及大人腰高的陶酌风从小就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代价,但他那时实在太小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有贱命一条。可人命是那个年代最不值钱的东西。最终他只能把自己贱卖给了一家生不出孩子的富农。最开始日子过得还算舒服,战火没有烧到云州时,他每天都能吃上两顿饭,穿上能够蔽体的衣服,睡在一间有个小窗户的柴房里。可一年后,富农的妻子给他生了个胖小子。自从那个异父异母的弟弟降世,富农两口子便想尽办法苛待他,减少他的吃食,打发才六岁的他去干农活,一个人照料十几亩田地,粮食长势若是不好便少不了一顿打,就算长势好了,也要苛扣他的银子。就这样熬了半年多,他终于在云州城破的那天,混在四散溃逃的云州乱军中,逃离了那个不爱他的家。可一个六岁的孩子独自一人在连天战火中辗转,能靠什么维生?挨了几个月的饿后,他终于认了命,知道这世道要吃人,他除了出卖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活下去。于是他把自己一次次的卖出去,给人做长工,什么脏活、累活、不要命的活,他都干过了。“有一次我和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被卖去挖铁矿石,每天只让睡两个时辰,其他时间就没日没夜的干活儿,一天只发半个馊馒头,有一大半都是长满绿毛的,就这还抢手的不行呢,抢慢了就得饿肚子。”“不过没过多久那个矿井就被祁国占了,矿主跑了,我们这些小工也跟着一起跑了。我和其中一个稍长我一些的男孩同路,遇上了他爹派来找他的手下,我们才总算吃上了一顿饱饭。”“但是后来那个保护他的手下也死了,他也染上瘟疫死了,我就又变成了孤家寡人。”“哦,后来,你也知道,我惹上了一群土匪,差点儿被他们装进麻袋扔到河里喂鱼,好在我跑了,结果又被追杀了这么多年。”一口气说完,他似乎仍然觉得不够悲惨,没办法抵消掉清秋刚刚知晓自己复杂身世的压抑心情,于是想了一想,又补充起来。“之前跟你说这两道被秃鹫抓出来的疤,”他说着撩起衣袖,露出那两个圆形的疤痕来,“也不是让秃鹫抓的。是我实在吃不起饭的时候,把自己卖给了一个耍杂耍的。可是战争时期,哪有人有闲钱打赏普普通通的杂耍,那个人挣不到钱,就想了些出格的表演博人眼球。我这两道疤,就是他拿点着的香给烫出来的。见过吗?手指头粗的香,说是寺院里买来的,点着了再在童男子身上掐灭,能保家人不受战争之苦,还能保家中男丁兴旺,烧二十次赚三十文,能分我一碗清粥。”陶酌风颔首,自嘲地耸耸肩膀,笑了笑:“怎么样,我是不是比你还要惨?心情好点儿没有?”说完转头看她,却见她盯着自己看,脸上净是泪痕。他脸上故作潇洒的笑容凝固了,怔了片刻后,忙跳起来转向她,伸了伸手想给她擦泪,手都伸了出去,又觉得这样做像是趁人之危轻薄人家姑娘,只好又把手收了回来,在怀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条帕子,倒是清秋自己拿手背把眼泪都擦干净了。陶酌风这才停下手忙脚乱地翻找,见她哭得眼红鼻子赤,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他突然觉得好生愧疚。刚才他只顾着自说自话的讲故事,却没注意到她究竟哭了多久,哭得多凶。他矮下身子去看她的脸,歉疚地不行:“你别哭啊……我这么惨都没哭,你别……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过得挺幸福的,这不是比我这个从小无父无母,到处受人欺负的好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