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从没有放弃过寻找她。”他转过头,看着月色下的未晴湖。“可她就像从世上消失了一般。未晴湖上的银河,我也只见过那一次。我几乎将整个利亭镇的人家都打听了一遍,没有一户人家有这样一个女儿。我妖力又十分有限,可说就是个摆设,除了变出个狼头吓唬人,根本不能像别的大妖怪那般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他顿了顿,又道:“我将好吃馆建到未晴湖边,也是寄望有朝一日她一回来我就能看见她。时至今日,我怕我至死也等不到关于她的哪怕一丁点儿消息。这块心病,我自己治不了。”桃夭沉默片刻,也望着这片湖水:“如果她是人类,只怕已经不在人世。”“就算寻到她的埋骨处也好,我就想去她坟前拜一拜。再把这个交还给她。”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颜色如初的红绸子。“她当年跟你拜天地时戴过的那块?”桃夭看着那块红绸。“嗯。”“给我瞅瞅。”她握着那块已有几十年历史的绸子,光滑温柔的触感依然如少女的双手一般。绸子上,还留着一丝只有她才能感受到的气息——那是一点点淡得不能再淡的妖气。她闭上眼睛,“看”向未晴湖。真美啊,那些微小的家伙聚集在一起,竟然像银河般绚烂。只可惜这般美景,寻常人永远无法亲见,就连这个半妖的狼人,也只能靠“她”的力量才有幸欣赏。桃夭缓缓睁开眼,说:“好吧,我离开之前,会给你开药方。”蜉蝣8三天后的傍晚,跑路的小七如约回到了好吃馆。“不错啊,很讲信用嘛。”小七把扛在肩上的包袱放下来,满意地拍了拍桃夭的肩膀,“洗碗洗得还开心哈?”“阿弥陀佛,碗是我洗的。”磨牙双手合十。小七哈哈一笑:“随便啦,有人洗就行。”话音未落,郎夫人急吼吼地从内室冲出来,一把拧住了小七的耳朵:“你个死孩子跑到哪里去野了!你要气死我啊!”“哎呀哎呀,疼疼疼!”小七指着桌上的包袱道,“老头儿最近不是老咳嗽吗,我去飞云山里翻了三天才翻到几株白霜藤,我听张大夫说这玩意儿对止咳润肺有奇效!”郎夫人一愣,下意识地松了手:“你去采药?”“不然能干吗!”小七撇撇嘴,“正好去的路上遇到这个傻妞跟人赌钱,心想与其看她浪费时间输钱,还不如把她弄到好吃馆来替我洗碗。”傻妞?!桃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觉得要是再在这里待下去,小七可能会遭受到人身伤害。趁她们祖孙对话时,她朝磨牙使了个眼色,两人一狐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昨天夜里,郎夫人来给她送宵夜时,她试探着问郎夫人是否知道她夫君的那段往事。郎夫人说她什么都知道,包括他们拜天地的事。你不介意么?桃夭问她。郎夫人摇头,为何要介意,没有她,老头子已经淹死了,又哪里来的他们如今这一家人,做人讲良心,得谢谢人家。桃夭心想,心宽体胖这句话,倒是应验在这老妇人身上了。站在好吃馆门口,桃夭最后一次打量着未晴湖。药方她昨夜就写好了,放在郎老板卧室的桌子上——“世有一虫,幼时隐于水下,成虫后出水,寿极短,朝生暮死,称蜉蝣。而万物生灭,有清灵之气不散,结群游走,依灵山,傍秀水,得日月精华,机缘造化,可成妖。此妖初成即为人形,貌韶秀,性慧黠,晓万事,然妖寿只得一日,故此妖不论本体来自何物,亦统称蜉蝣。蜉蝣命绝后,其身化光浮于妖变之地,通妖力者可观之。知此,心病可解。”就是这样了。蜉蝣一日即为一生,每一个被你我视为多余的今日,是它们永远得不到的明天。朝生,暮死。众生皆如此,可否不辜负。她回头看着沐在夕阳下的好吃馆,笑笑,背对着未晴湖挥挥手,自言自语道:“你也算做了件好事,后会无期。”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磨牙背着一口袋荷叶饭,滚滚背上还驮着一小袋,心满意足地跟了上去。“洗碗洗得还开心哈?”野花开满地的小路上,她顺口问磨牙。“累。”磨牙双手合十,“幸而有滚滚帮忙。”“它会洗碗?”桃夭诧异道。“不啊,它用尾巴帮我把碗盘擦干。”“等等,你是说这些天我们用过的碗盘都是它用屁股擦出来的?”“是尾巴。”“尾巴不就长在屁股上吗?!你一个出家人怎么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狐狸会掉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