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冷意渗入骨髓,大概是空调的温度调得太低了。骨头发痛,关节嘎吱嘎吱作响,像是七零八落的机械部件正在重新组装成一个整体。
她记得自己死了。野狼趁她不备扑到她的背后,尖利的长爪刺穿不算厚重的装备、划破脆弱的表皮、深深扎进肉里,鲜血喷涌而出。
她倒在地上,生命值急速跌落,口中发出悲惨的哀嚎。
冷汗涔涔渗出,将白大褂浸透了。
“那是一场噩梦吗?”林影裳用力地掐了掐手臂,抑制住强烈的恐惧,也在肌肤表面留下一道可怖的青痕。
面对着死之女神的威严,凡人只能战栗、屈服,拜倒在她的阴影下。
没有正常人会想死。林影裳也不想。她竭力平静地迎接死亡,是为了不挣扎得过于难看。尽量体面地离世,不代表在逃离死神之后不会感到后怕。
况且,她的死因又和某人脱不开干系……
从研究生到博士一路引导自己的人生导师——永远那么严肃认真的宋幽梦,因为谣言而弃多年师生情于不顾,派人把自己驱逐出公会,甚至没有对那些流言蜚语进行核实。
林影裳抬手遮挡住了湿润的眼睛,不知该不该接受导师形象的崩塌。对方间接导致了自己的惨死。就算想堵住耳朵闭上双眼把一切当作梦境视而不见,死亡带来的疼痛不会消失。
她捂着脸无声痛哭。眼泪把衣领淋湿。
假如是梦就好了。
但残留在神经之中的痛意,是大脑在清楚地告诉她:这不是梦,是真真正正的死而复生。
四肢很麻。骨与肉仿佛不属于自己。没有外伤,身体却犹如僵硬的死物,迟钝的痛感漫无边际地蔓延。
她坐在电脑面前,对着散发幽蓝光芒的屏幕不停哭泣。应当是被摄像头拍到了。有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地来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最近压力太大了吗?ppt做到一半就睡着了,醒来还哭。林林你可是我们项目的中坚力量,这么软弱可不行。”
亲昵而不失严厉的态度,就好像大姐姐一样。林影裳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是宋幽梦。
宋导师从一旁的纸盒里抽出两张纸巾,帮得意弟子揩掉哭出的鼻涕,声音变得温和,“我也理解你的压力。当前项目是保密的,不能回家休息也不能联系家人朋友,连续一个月待在实验室面对着电脑、枯燥的数据和雪白的墙壁是会带来很大的精神负担。但是你要坚强。再过几天,林林你就会作为大功臣收获无数掌声了。到时在发表会上解说项目成果的工作也还是交给你来,争取在同业前辈面前留下好印象,对你的未来很有帮助。”
她的劝说充满宽容和体谅,又轻描淡写地许下了很大的好处,极具说服别人的力量。
如果是过去的林影裳,就会感激地握住导师伸来的手,再拍拍胸膛保证会好好努力。但现在的她无法直视导师,逃避似地移开了目光,一双朦胧的泪眼虚虚地望向紧闭的窗户。
茂盛的绿萝摆放在窗台之上,旁边放着蓝色的水壶。林影裳经常用那只壶为绿萝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