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云渺坦坦荡荡,直言是关心身边侍卫的伤势,长公主或许还不会多加疑心。她太了解自家小儿心软意活,怜贫惜弱的性格。
可如今这幅有难言之隐的可怜模样,让荣安长公主不由得心惊肉跳。
“如此,看来你七表弟所言非虚。”荣安长公主语调平静,眸中却透着云渺看不懂的波澜。
“什么意思呀娘。”小郡王生了张天生适合做坏事的脸,澄澈双眼注视人时无辜极了,不明所以道:“段霖……他说什么了?”
狸猫
雪落红墙,灰白石阶上宫人正在扫雪清道。
被禁锢在床上养了几日病的小郡王,不顾身后一众下人惊慌失措,冲进七皇子宫里劈头盖脸给了段霖一巴掌。
段霖正屏退宫人独自换伤药,上身仅松松垮垮披了件玄色外衣,腹部还缠绕着几道雪白绷带,上头点点血迹让他比往日更添几分乖戾。
然而此刻被云渺二话不说扇了一巴掌,他只微愣一下却无半点怒意,连语气都如往日般吊儿郎当没有丝毫起伏。
“不怎么疼。”段霖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蛇一样的瞳孔中含着点点笑意,目光扫过小郡王手中散发出淡淡梅香的袖炉。
他抬眼望向云渺,真心实意道:“小表哥如今手上没什么力气,不如多养几日再来打我吧?否则不能尽兴,还要仔细手疼。”
云渺只当段霖在讽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精致眉眼因怒气染上浅浅绯红,伶牙俐齿反击道:“你既这么心疼我,干什么不自己动手打给我看?整日胡说八道脸皮那么厚,我瞧你是故意让我手疼对不对!”
小郡王这幅抓住别人一点话柄,便咄咄逼人、蛮不讲理的模样,让段霖眼角不由得溢出几分笑意。
他这几日不敢去探望云渺,就是怕对方在病榻上看到自己怄一肚子气,再不好好吃药怎么办。
云渺先前气势汹汹冲进来时,他就发现对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睛都大了几分,用天大的毅力才克制住把人抱进怀里的冲动。
如今瞧对方又露出张牙舞爪的小猫模样,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
“……小表哥教训的对,是我考虑欠周。”
云渺见段霖眉目低垂看不清神色,良久也不言语。以为对方服软了,就要顺坡下驴问问他为何造谣自己和齐忱。
谁知……
“你、你干什么?!”
小郡王惊慌失措,丹唇轻启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转头朝身后跟着的长生寻求依靠。
长生迅速往前挡了一步。
他就像附属于某人的影子,毫无存在感却又形影不离。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殿内,只从段霖迅速红肿起来的半边脸,就知道他对自己下手有多狠辣。
可段霖好像一丁点疼都感受不到,眼神执拗让云渺退无可退,喃喃疑惑道:“怎得我如此听话,小表哥也还会怕呢?我以为齐忱那条狗吸引你的就是这一点……”
眼前人这幅疯狗样子,让云渺后知后觉有些害怕,他目光惊疑不定,说话的声音也因心虚越来越小,“谁要你打自己这么重了,我可没说……你、你是不是想找皇舅舅告状?”
身上的伤还好掩盖,可堂堂一位皇子脸上出现巴掌印,这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还下手那么狠,肯定是故意不想伤痕轻易消掉。
小郡王被七皇子深沉的心机震慑住半晌,回神后虚张声势道:“我不怕你!是你先说那些话骗我娘,是你先想害我来着!”
原来段霖那日刚得救,便带着伤口和血腥气去见了荣安长公主。
先是叙了番姑侄情谊,愧疚自己未能照顾好云渺,然后又大义凛然,支支吾吾道出云渺遇险的隐秘“真相”。
那就是——小郡王对身边那个名叫齐忱的侍卫情根深种,为对方前途苦心铺路,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偷偷跟在对方身后保护。
若非如此,待在帐内又岂会有半点闪失?
在这番有意的煽风点火、添枝加叶下,长公主对齐忱的态度也从“忠心救主”转为“护主不力”。
因而这几日都没让人接近云渺半分,琢磨着如何妥善了结这桩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