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暮春时节,细雨纷纷,目光所及,皆是新绿。
风中夹着微微的凉意,吹在脸上,分外舒适,在绵绵的细雨里,所有通过了春闱的贡士都来到了保和殿参加最后一场考试。
此次殿试只排名,不刷人,也就意味着前来参加殿试的每一个学子都可以获得进士的名额。
只不过进士和进士的区别也是挺大的,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甲进士大多都能够入翰林院,只有进了翰林院才有资格入内阁,而二三甲则只能被选为庶吉士。
还没有到时间,但保和殿外却已经站满了前来参加殿试的学子,明明周围有许多的宫女和太监来来往往,但这一片却依旧格外的安静。
就算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不凑近了,根本就听不见。
腹有诗书气自华,能够一路考科举来到这里,众人的气质都是极好的,一大群的学子们穿着统一的衣衫,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文雅大方。
苏湛站在季青临身旁,很小声的问了句,“衍之,我想一会儿就在陛下面前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你瞧着可以吗?”
“不妥,”季青临目视着前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殿试时,朝中有权力,有名望的朝臣们大都都会在场,你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身份想要拿回定北侯府,有股逼迫陛下妥协的意味。”
皇帝今年年纪已经挺大的了,如果不是因为季青临通过谢君则进献了药方,皇帝根本活不过今年冬天。
越有权利的人,越是畏惧生死,在死亡来临之际,也会越发的害怕别人会夺权。
皇帝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明辨是非的人,有手段也有毅力,但年纪大了以后,就有些偏听偏信,最是喜欢旁人恭维着他。
否则的话贵妃也不至于会这样的受宠,甚至是连皇后尚且在的情况下,把太子的位置给了贵妃的儿子沈绥。
这种事情私下里说尚且还可以,若是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直言,那就有股胁迫的意味在里面了。
苏湛历尽了千难万难才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一旦遭了皇帝的恨,那他之前所付出的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苏湛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幸好他在选择做这件事情之前提前问了一声,否则的话……
他恐怕死后也无颜去地下面见自己的父母了。
辰时两刻,有内监传唤,一群白衣方巾的贡士们排着队鱼贯而入。
季青临作为此次会试的头名,座位排在首位。
皇帝就端坐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
殿试只有三道题,且三道全是时务,不过其中有两道小题只需要粗略的解答一番便可,剩下的那道大题则需要做论述。
季青临率先提笔,向着两道小题着手。
谢君则作为户部尚书,虽然不是此次殿试的考官,也不是出题人,但他因为向皇帝进献了药方的缘故,也有了机会陪伴在皇帝身侧。
皇帝冲谢君则招了招手,那张即使保养的很好,却依旧显示出几分老相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谢君则刚刚凑过去,就听到了皇帝低沉的嗓音,“这便是你那个进献药方的学生?”
“是。”谢君则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
“能够在这么多的举子当中获得头名,你这学生能力不凡啊……”夸奖了一句,皇帝低头看向下方那个年轻清隽的书生,眉宇间的惬意又增添了几分。
忽然,季青临察觉到一道视线,那道视线并没有含带着什么恶意,可却始终落在他的身上不愿离开。
季青临顿了顿心神,随即便当做没有察觉到这道视线一般,继续答自己的题。
皇帝来了点兴致,自从他登基已有三十多年,观看学子们答题也不下十次,可却从未见过如此镇定自若的人。
他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了下去。
随着皇帝似有若无的步伐声响起,季青临的余光里面出现了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他微微叹了一声,心里吐槽了句这皇帝还真是不做人,随即又开始静下心来答题了。
皇帝对于季青临的兴致却越发的浓厚了起来,没看着只是因为他从座椅上走下来,就有几个学子因为太过于惊慌而腿脚颤抖,甚至还有人吓得字都写不好直接打翻了砚台,可被他的视线牢牢锁定的这个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真不错……”
皇帝在心里面暗暗的夸奖了一声。
虽然他承认自己有点意气用事,也有些任人唯听,可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都快要死了,在这个位置上面兢兢业业了这么多年,他难不成还不能任性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