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童叶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林岸说,他没有将视线转到童叶身上,只是看着前方的路,“多吃饭,多休息,注意安全,独自一人的话不要太晚出门,也别去太偏的地方。”童叶笑了笑:“你果真有当爸爸的样子了。”林岸也笑着摇了摇头:“还有……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经常跟,跟嘉嘉联系一下,打电话不方便的话,邮件什么的也可以,他……拿你当好朋友。”童叶点了点头。“如果有什么需要从国内往你那里邮寄的,食物啊药品啊什么的,也可以找嘉嘉,或者直接找我。”童叶笑了一下:“谢谢。”必要的话说完了,好像又是一路无话。他们都紧记着彼此的身份,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天堑,甚至彼此连肩膀都没有碰到过一次。他们都知道,这次分开可能就是永别了,因为总是孑然一身的童叶好像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回国探亲的理由。林岸没有问这个问题,所以童叶最终也无从得知,alpha是否在这一刻得到了警报解除一般彻底的放松。明明还不算晚,但可能是天真的太冷了,路上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车子外空无一人,他们是天寒地冻的世外之地唯二的两个生物。然而——“怎么公交车还不来?”最后是林岸先问出这句话,白气随着说话的声音在空气中消散掉了。童叶好像突然被这声音惊醒了,他掏出手机来,手指有点发抖的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我打个车吧,是太冷了,也太晚了,真不好意思,让你陪我等这么久。”“没事,”林岸说,“我倒是不怕冷。”“嘉憶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也不太安全,你赶紧回去吧,我自己等车就好了。”林岸让了让,但童叶坚持让他回去照顾徐嘉憶。“那,再见。”林岸对他说,“一路平安。”“谢谢。”童叶说。他迟疑半晌,等到alpha转过身去往回走,终于叫道:“林岸!”“怎么了?”男人转过身来。童叶的眉目柔软下来,他微微歪着头,在冰天雪地里如同毫无负担和忧愁一样笑了一下。恍惚间像是很早之前,他二十岁时,林岸后来徐嘉憶抱怨过几次,说童叶言而无信,没真心将他当朋友。刚开始他们还收到过他发来的平安落地的消息,以及陆陆续续的几张漂亮风景照。可是没过多久,这消息渐渐少了,最后甚至几个月都没有一点音讯。徐嘉憶给他发过邮件,石沉大海,用古老过时的软件联络,竟发现连好友都已经被删除了。徐嘉憶心里有气,时间长了,便当作没有认识过这个人,再也不提起他了。身边的人多一个少一个,日子也总是要过下去的。那些失去亲人挚爱的尚且如此,何况童叶只算得上徐嘉憶不远不近的一个普通朋友。这样过了三年,家里出了一件事儿。林岸的奶奶去世了。林岸幼年失怙,后来母亲改嫁,了无音讯。他从小与奶奶相依为命,感情非常深厚。他与徐嘉憶结婚之前,林奶奶突然查出患了老年痴呆症,而且一查出来就已经到了晚期。即使林岸为此将婚期提前了许久,她到底也没有办法出席她唯一的孙子的婚礼。这几年间她的身体和精神一直很差,几乎只能算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活着。这种钝刀割肉一般的折磨逼迫林岸无时无刻不在预备着失去她,而他有时候也在想,这样承受着痛苦和煎熬,没有尊严也看不见明天的活着,是否对她来说并不比死去更好。他知道他的奶奶有多要强。个子矮矮的小老太太,肩背早早就驼了,早年失了丈夫,自己一个人将儿子拉扯大,还没来得及享福,唯一的儿子也在车祸里被撞成一堆不成形的血肉。她在地上晕过去,最后却强撑着慢慢爬起来,行尸走肉一般自己去认了尸,下了葬。媳妇儿奔好生活去了,她拦不住,也不能拦。真的是心如死灰了,脚都站上了窗台,还没来得及往下跳,怀里的小孙子先张大嘴嚎哭上了,她迟疑了又迟疑,一颗心被哭皱了,还是没能忍心。于是从窗台上爬下来,眼里有泪,手也抖,对着襁褓里的小孙子慢慢说:“往后啊,就是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