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被那惨叫吓得一惊一跳的芍药脸色刷白,表情扭曲,从唇缝中无声挤出一句:禽兽,非人哉。
绕着井口漫步几圈,走得几人心跳失序快从嗓子眼跳出,那人终于舍得离开,几人一口气还没呼出多久,那人又开始作妖!让龙卫冲洗汉奸身上的血迹,过了一会儿,慢而沉的脚步声再次靠近井口,几人还没琢磨出情况,一盆透心凉的血水兜头泼下,几人措不及防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又听上面的人扔了盆,漫不经心道,“这正好有个枯井,冲洗的血水全都往这倒吧。”
几人忙不迭退后,一盆盆血水哗啦哗啦灌入,血腥刺鼻,芍药没忍住,冲进暗道深处大吐特吐。
上面的动静又闹了半个时辰才停止,被折磨许久的几人脸上或惨白或惨青或惨黑,无不面色晦暗无光,哪还有方才劫牢的一腔热血!一众看向太子,是上去呢还是回暗道里?
少年不知何时开始面露沉思,被芍药喊了几声才抬起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若不出所料,出口应该已经通了,你们几人现在顺着暗道离开。”
“那殿下您呢?”芍药追问。
少年摇摇头,望眼被血水浇湿的井口所展露的狭小天空,与这身陷囹圄的处境何其应景?尽数收敛多余的表情,他垂下眼。
“你们快走。”
芍药还要再问,其他几人已明白主子的意思,被太子幽沉黑眸一盯,没敢再劝,拖着芍药姑娘迅速离开。
虞人璟扣着井壁上突起的石块攀爬,石面水润光滑,难以抓住,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他拍拍衣袍起来继续,不知是摔了多少次,等他爬出井口已经鼻青脸肿,满身是伤,他绷着小脸不肯表露痛意,抬眼——
荒院里的戏已经落幕,再次恢复静谧,子夜月下孤零零站着一位翩翩青年,转头冲他微微一笑,虞人璟瞳仁紧缩。
汉奸洗白(5
仿佛陷入无底深洞,湿沉的衣物带来的坠落感似要把虞人璟拉到最绝望最深暗的底部,总是竭尽所能挺直的小身板快被压塌。少年肩膀微耷,斜影落寞,表情犹如困龙,其中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都被封沉眸中,只余如履薄冰的平静假象,勉强支撑。
“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孤离开,何必多此一‘局’?”
“呵。”师宣轻笑。
夜风袭来,少年衣摆鼓动声仿佛树叶摇摇欲坠。
师宣一步步走近,少年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逐渐僵硬,当师宣抬起他的俊美小脸,精雕细琢的五官硬梆梆宛如石刻。
“不让殿下逃一次,殿下又怎甘心?又如何切身体会到后果?”
师宣若春风拂柳,极其温柔怜惜地轻轻抹去少年脸上的血水。虞人璟眸色一变,浅浅一层薄冰瞬间被戳破,露出底下压抑着隐藏着仍然止不住的波涛汹涌,焦躁苦闷,愤恨不甘!师宣手指一顿,移到唇角,擦拭少年咬烂嘴里嫩肉流出的血。
“殿下现在若想走,小人不会拦你。”
师宣莞尔。
“但殿下须知,若只逃走几位大臣,屠白分不清投诚真假会迁怒汉奸,但若是殿下逃了,彼时这里站的就不是那些死有余辜的汉奸,而是那些宁死不屈的忠国朝臣。屠白想彻底安心必会除掉殿下所有可用之人,那时殿下听到的可就不是几声汉奸的惨叫,而是牢中汉臣死前的悲鸣。比殿下今日所见所闻,甚之百倍。在下不知,那时殿下想到冤死的汉臣会不会夜夜难寐?但在下知道,殿下孤军奋战必难成大器。”
青年声音轻缓而悠慢,却若贯耳的惊雷,炸得虞人璟脸色越见苍白,隐隐冒汗,沉默良久喃喃道:
“你到底……是想帮孤,还是仅仅怕被迁怒才有此一举?”
师宣笑而不语。
夜风忽烈,湿漉漉的狼狈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形微晃。师宣解去少年的湿衣,脱掉自己的外袍披到少年肩上,“走吧。”
师宣拾起宫灯,走在前面。
虞人璟望着青年的背影,孤盏幽亮的宫灯越行越远,头也不回的青年似是一点都不担心他趁机跑了,静默几许,终究拖着沉重的脚镣跟了上去,轻声低语,“……孤真是看不懂你。”
——
差点没吓破胆的芍药同几位汉人逃到通道尽头,石门果然一推就开,门外没有什么巨物巨石顶着,不知为何会莫名堵住?等几人与重臣汇合,就提起这事,以及太子最后古怪的态度。
“一定是他早就卜算出来!”
众人提起屡屡填堵妨碍他们行事的苍越皆咬牙切齿。
“这奴颜媚骨的狗贼!还没站稳脚跟就敢残害同族!现在又借题发挥打压其他汉奸!以后为了讨好这些蛮夷野兽什么干不出来?留着就是个祸害!绝不能让他得势!”
在众人盘算着要怎么除掉苍越中,一夜落幕。
——
黎明时分,所有纵火的假汉奸被尽数逮捕。屠白震怒!本来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汉臣,诡计多端的汉人居然又耍起花招!要不是那个汉人苍越及时算出一切,他们岂不是被汉人蒙在鼓里戏耍?可恶!可恨!
师宣稍费心思就与黑羽结下交情,昨天就让这傻大个帮忙堵了个门,忙了一圈都不知道门另一边是什么人,到了规定时间回来冲师宣傻笑。师宣让他留意抓纵火犯的事,黑羽一有消息立刻赶来通知。
屠白为了警示汉奸中潜在的假意投诚者,要虐杀假汉奸示众,为了防止还有汉臣逃脱,把城中汉臣家眷一并抓了。
师宣听的时候没有回避虞人璟,回眸见少年脸色紧张似是很关切,略一沉思,带着虞人璟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