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最好,便是您也会支持我的做法——那么,我就可以安心地离开:您可以对我实行别离。”
“您想得没错;我们现有的科技水平、并不足以对‘别离’进行再次填装:我不想浪费仅剩的次数。”
方白鹿:
“很遗憾,你的愿望恐怕无法实现——我觉得,所谓‘别离’不过是让所有人都只能孤独地死去罢了。”
……
零号病人:
“我懂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先前的发怒,仿佛耗尽了零号病人的体力;现在的他看起来比对话刚开始时、还要更加苍老。可是他口中吐出的内容,却远远比先前更富有攻击性:
“您——只是想要等下去。您还说我是人类沙文主义,其实您才是比我更进一步的癫狂:您幻想出来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方白鹿打断了他:
“近乎不可能。”
零号病人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截断似的,继续说了下去。他的咬字极重,像是想要把话语当做刀剑、砍在方白鹿身上似的:
“——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当做是远方的海市蜃楼;还指望在遥远的未来里,人类能够代替你,机械降神般地、去把这片沙漠里的虚幻城市变作现实。”
“这不是什么能够给予全人类幸福的终极解法:这是一个您给自己加上的、可以永无止境避免失败的拖延症……您拒绝接受现实本身、拒绝承受现实带来的苦难和痛苦、也拒绝接受世界的原本模样。”
“不要用什么‘所以我们就该用别离来集体自杀’之类的话术来反驳我!你清楚我的意思。”
“孤独又怎么样呢?并非只是每个个体是孤独的,人类在这宇宙里也是孤独的:而那又如何呢?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吗?”
零号病人的眼里满溢出泪水、顺着发颤衰老的皮肤流下。
……
方白鹿站起身,走到零号病人的身边。他伸出手、拍打着零号病人的脊背:
“不,我不想要孤独——你也不想。不然,你也不会留下来、试图以你的方式拯救我们所有人。”
“我之前向你所描述的,有关于宇宙和时间坍缩尽头的想法——无论是不是呓语或狂想,它给予了我方向、让我能够去看见远方的光点……让我能够去相信——相信未来,总有一天会超过我的理解。”
“我相信,人类是为了获得幸福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不管幸福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就算人类的诞生,原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而人类,是这么贪婪又狡猾的生物——他们会向着目标迈进、无论代价和手段;所以他们做得到的。”
“我想要他们全都能够获得幸福——不管是现在还能够呼吸的人类、未来将被诞下的人类、还是过往已经失去生命的人类;他们生命里的每一个瞬间,就算切分到最小时间尺度单位、我也想要他们能够得到幸福。”
“我不打算制造一个化学和激素带来的天堂;电子与幻梦构成的乐园、也并不在我的选择里:人类还有着长久的、值得期待的未来,他们会找到最美好的道路、最超脱的幸福。而他们终将把这礼物分给彼此、分给自己。”
“就算宇宙其实是由一团敲着大鼓、吹着长笛的混沌创造出来的;这一点也不会变改。”
“我不是在向你介绍一个凌驾于你想法的最优解法: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将要做的事、和我所期待的事。”
“我是渺小的。所以我要把信念,放在人类本身身上。”
“我相信人类。”
“除此之外,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呢?”
……
零号病人
“现在呢?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方白鹿重新坐回座椅上,望向远处地平线上涨出的朦胧亮光:
“我要把长久的生命分给他们,分给大地上所有地人。然后,我们再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