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词稳坐于车上,平和道:“进士外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夔州地远,通判官小,少爷你寒窗苦读十多年竟换来这么个境遇,我真替你不平!”
“不要只看眼前。”周词将除书从阿七手中抽出重放回箱子里:“巴山楚水凄凉地,于我倒像是故地重游。”
他掀开车帘看了眼外头,雾锁峰峦,水色清碧,一成不变的山景仿若没有尽头。
春闱之时,工部尚书梁闻景已请告老还乡,但门生故吏仍在,不经他手,动一个小小的周词自是不在话下,而当年他父亲遭诬陷惨死之地恰恰是夔州巫山境内。
周词入殿试后,正是梁闻景离朝堂时,他早做了打点准备,若周词进士及第拜官授职,便把新仇旧恨一并算他头上,将他置于同父亲一样的境地,永无翻身之日。
除了父亲,此地对周词另有一层非凡的意义,他伸手探向缭绕的薄雾,却什么也无法抓住,心中喜忧参半。
又走了约一个时辰,人渐渐多了起来,马车最后停在江滩渡口旁,车夫说过了这段水路才算真正进到夔州城。
放眼望去,江上舟航来往不绝,渡口周围浮铺货摊众多,四处皆是烟火气象。
船身一摇一摆间周词不免有些困倦,半靠上船蓬闭目养神。阿七却对这陌生之地满是好奇,夔州地形独特,远山连绵起伏雾气环绕,屋房楼阁在山中错落而建。
客船悠悠划荡着,临近对岸的沙石滩边,已能听见人声熙攘。
“少爷你看那儿!”
阿七兴奋地拍了拍周词,伸手遥遥一指,周词睁开眼,但见不远处烟袅袅,人如织。
阿七问:“那是什么地方?好热闹。”
一旁的船家热情回应:“是我们这儿的神女庙啊。”
周词心头漾起一阵波澜,抬眸远望,船行峡间,云开雾散,山下静静伫立一座庙观,门内人瞻仰祭拜香火不断。
下了船,周词走在最前,步伐渐快,阿七紧随其后,眼看着他往人多处走去。
他从来不是个爱凑热闹、好求神拜佛的人,今日却出乎意料地跻身于神女庙香客之中。
周词请了一炷清香,弯腰三拜,恭敬虔诚,阿七也跟着依样照做。
庙观里随香赠了一次求签机缘,他走至台前从竹筒中抽取出一支,翻面一看,上头签文写到:“崔巍崔巍复崔巍,履险如夷去复来。身似菩提心似镜,长安一道放春回。”
阿七说:“少爷,前面有师父解签。”
他心知文意,笑了笑说:“不必。”
进完香,周词在观内走了一圈,出了神女庙又到附近几处铺子和店面买了些吃食,有意无意地和店家闲聊几句,不过吃的大多跑进了阿七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