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怡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趴在姥爷有些佝偻的背上,半梦半醒地等姥爷背她回家。
可是走了很久,都没有感觉到姥爷把她放下来,也没有看到那熟悉的榕树和门牌号。
慎怡迷迷糊糊地问姥爷:“我们怎么还没到?”
姥爷走得越来越慢,背越来越弯。
他一边笑,一边喘气,对慎怡说:“妹妹长大了,变重了,姥爷都要背不动了,所以就走得慢了一点。”
慎怡很愧疚,她挣扎着想要下来,可姥爷却把她托得牢牢的,两条肌肤已经松弛的手臂坚定地举着她。
“姥爷想再陪你走一走。妹妹,等你再长大一点,我就真的背不动你了。”
慎怡掉眼泪了,她说她长大了就不用姥爷背了,她说:“以后换我扶着您慢慢走。”
姥爷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他说:“妹妹啊,我眼睛有点看不见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路?”
梦里,慎怡一直趴在她的背上,什么也看不见。
“往哪里看?”
她有着艰难地在姥爷的肩膀上探出头来。
前面是即将沉下去的落日,像个蛋黄,就要消失了,留下的余晖将他们两个人的背影拖得好长好长。
慎怡想,回去让姥姥包粽子吧,她想吃有咸蛋黄的粽子了。
姥爷指了一下前方。
慎怡抬眼看去。
他低低的、沙哑的、模糊的声音从很近很近的地方传来。
他说向前看,妹妹。
向前看就好了。
慎怡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里。
冰凉的液体一点一点顺着输液管打进她的身体里,让她原本就大病初愈的心灵感到更加空虚。
睁眼的瞬间,旁边的凳子就响了一下。
纪则明疲惫不堪地站在她床前,身上还穿着那件她晕过去之前看到的衣服。
看见她醒来,他很激动,一边调节输液速度,一边朝外面喊医生。
他紧紧地攥住慎怡没有打针的那只手,问她感觉怎么样?
“医生说你是休克性晕倒,需要好好休息,情绪不能大起大落。”
慎怡面对这些关心和解释都只是木讷地摇摇头,很快又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护士过来拔针,医生过来观察她的情况,说了没事和几句宽心的话,尤其叮嘱了纪则明不要刺激她以后就走了。
满是消毒水的味道,慎怡皱了皱鼻子。
纪则明问她要不要吃东西,她本想说不要,但是脑子里蓦地冒出姥爷的样子,一个月前,他颤抖着手臂做拿勺子的动作,慎怡顿时又红了眼眶。
她几乎是报复性地吃着纪则明买回来的粥,尽管舌头已经烫到麻木了,也不停下来。
直到他强硬地夺去自己的餐具,慎怡在凝视了他沉痛的表情良久以后,眼泪终究是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纪则明把她抱进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把自己的衣服打湿。
他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背脊,像动物里的亲子一样,通过最原始的体现亲昵、传递安全感的方式给予她力量。
他告诉慎怡,火化和葬礼的日子都已经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