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从喉间一落腹,华易立马察觉出不对来。他不算是在吃食上多挑的人,在富贵皇城中,金鼎玉食,他吃着最为精细的佳肴,喝着纯净山泉水。而他在边塞军营中,狂风肆虐,他饮过像是刀子喉咙般的烈酒,也饮过掺杂着黄沙的浑浊茶水。然后没有一种与现下这杯茶的滋味相似,像是被人踩过千遍万变的泥水。华易神色古怪地皱起了眉,陶瑾年一见他如此,乐得几乎是前仰后合。华易心头无名火起,“这茶里加了什么?”陶瑾年直视他,幽幽着说:“什么都没加,陈年老茶,别有滋味罢了。”华易不信,审视着看他。陶瑾年笑容如消逝的无影无踪,“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里面有什么的。”他拿着华易取笑,笑过了一通便坐了下来,正色道:“聊一聊正事吧。”华易将那个茶杯倒扣在桌子上,坚决着说:“我要带宋檀回家。”陶瑾年嗤笑出声,看华易的眼神分明写着“别逗了”了三个大字,他煞有其事地说道:“我的天呐,你见过谁家两口子闹分手,其中一个刚跑回娘家,另一个就要来把人带走?连让人静静的时间都不给,你凭什么呢?”华易登时就被陶瑾年给问住了,他有着一瞬的张皇。陶瑾年又笑着问道,“凭你让宋檀一个人受尽折磨苦熬了半个月,差点连命都没了?凭你闲的没事喝飞醋,招呼都不打一声把他的朋友给送走?”明明是阴阳怪气的语句,但说出来他的声音温温柔柔,于华易而言,这简直就是不着痕迹地昭示着他说的事实。“我从他还是个小屁孩时候就认识他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注定要长成现在这个祸水模样。”陶瑾年话锋一转,“华大人没见过宋檀的少年时期吧,您会不会又生了妒心,把我杀了啊?”华易楞了楞,“你是哥哥。”“现下你倒是分得清了?”陶瑾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挖苦着华易,“他从前虽性子泼了些,但他举手投足间都可见神采飞扬,而今天,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三魂丢了七魄,华大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有能耐。”华易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方桌面,讷讷道:“是我对不起他,他说了什么没有?”陶瑾年回答得迅速,幸灾乐祸一般说道:“说了呀,连说了好几个你们不合适。”华易抬眼,不安如擂鼓般,一阵一阵、一波一波锤击着他的心,他沉吟道:“可我不会放他走,我离不了他。”这话是说给陶瑾年,也是在安慰着他自己。华易这副的魔怔的模样,陶瑾年恍然间仿佛见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一样的执拗。陶瑾年将自己从陈年往事里抽身出来,他言之凿凿道:“你离不开他?华大人可以不这么自私妄为么?宋檀若是个玉佩,是个香囊,是个随随便便的死物,你想攥多久便攥多久,带进坟墓也无可厚非。可他偏偏是个人,一个会难过会心死的人。”华易喉头滚了滚,“我也是人。”言下之意他和宋檀有一样的感受。陶瑾年差点脱口而出你最好是人,他好生劝慰着:“华大人,你脚下是通衢大道,有千条万条的路可以走。”华易目光灼灼,“我只行有余生有宋檀的那条路。”陶瑾年以过来人的身份拍了拍华易的肩膀,“不就是没老婆么,哥哥比你惨,哥哥老婆都死了,可你看看哥哥我不还是活着么?一切有为法,这世间缘起缘灭玄乎得很,谁离了谁都能过活。”华易只说:“不行。”陶瑾年见他软的不吃,只好与他来硬的,“你何必这么拗呢?你以为你是在深情对宋檀,可你想过宋檀愿意么。”陶瑾年顿了顿,他想了下宋檀那一出儿,“没准,他也愿意哈。但是现下,他说你们不合适,不合适懂么?就是不想要你了!”陶瑾年持续输出,“你要是他,你会要一个你这样的人日夜相对,彼此折磨么?还有我今天并不是想当你们关系里的说客,我是来叫醒你的,求求你,放过宋檀吧。他没您的神通,痴心妄想地对您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他受到了很大的惩罚,这都够了。”“他是这么想的么?”陶瑾年并不知宋檀内心的想法,但他不想再看到失魂落魄的宋檀,他果断道:“对,他就是不想再有任何牵扯。”最坏的结果,最惧怕的打算都一股脑地出现,华易终究避无可避。陶瑾年说完,便下了逐客令,他起身站到门口对华易说道:“老院子年久失修,留不下大人这种大人物,回家去吧,你还年轻,抓紧时间找人生几个娃娃,带带孩子就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