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进到他家,发现他未开灯,心想糟了,莫不是中了他的圈套。突然头上一盏灯打向前方,映照在一块白布上出现影像,她失声尖叫,说:“你真换成了投影?”张正勋“嘘”了一声,说:“女孩子家家的,声音这么大。”锦绣注视着他,心想,挨他的鞭子,也认了吧。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肩并肩,中间故意留着一条缝的距离,张正勋装着伸懒腰,手在空中划出个半圆,下落的时候自然就搭在了锦绣的肩上。这样一来,她就彻底地被圈在了他的怀里。电影是意大利的《美丽人生》(vitaebel),锦绣上回提过这部电影,张正勋把它给记下了。他是个有心的人。锦绣想,不知道他是不是专对她有心。她不敢往下想,一想就生气,她只会往坏处想,她向来没自信,尽管有时她会神经质地褪下衣服站在镜子前长久地打量自己。她的皮肤像半透明的玉,她坚信,岁月要是拿走了这样的皮肤,就是拿走了她的全部尊严。她接近于病态地迷恋自己,又自卑得要命。这些自卑都是过往的男人留给她的。张正勋问她:“几点了?”锦绣看手腕上的表,说:“十二点半。”张正勋打了一个哈欠,说:“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他一直就看得心不在焉。其实她也是。锦绣说:“将近两个小时的片子。”张正勋拿起遥控器摁下暂停,说:“我饿了,你帮我煮包面吧。”锦绣想,这样快就要支使她做事情了。据说他是八月出生的,八月出生的人可不能宠。便半开玩笑地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张正勋从鼻子里冷笑了声,说:“看来调教你还需要些时日。”张正勋兀自煮了碗面,吃得刺溜刺溜响,边吃边说:“吃完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家。”锦绣这才环视四周,乳白的墙面,中间一条西洋油画图案的腰线;象牙白的软皮沙发,样式笨拙、老旧,却皮质光滑,映着吊灯,上面浅浅的褶子竟有些像波动的水纹;漆白的家具,形状不规则,现代艺术风格,所谓的“概念”派作品;汉白玉花岗岩铺的地面,泛着青光。本来就大,因到处是白色,显得更加宽敞,夜里也是青天白亮的,想是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心里也不免害怕,越亮堂心里才越踏实。她说:“你这样喜欢白色呢。”张正勋抽了张纸巾擦嘴,说:“不是我买的,我不喜欢白色,不好打扫。”锦绣思忖了一下,也不知该不该问,手肘搁在桌子上,十指扣在一起,收在耳朵边,脸轻轻在手背上蹭。张正勋看了她一眼,说:“怎么了?若有所思的。”锦绣笑,说:“既然不喜欢白色,又到处弄成白色,你这人不是矛盾得很。”张正勋直言不讳的说:“我上一个女人弄的。”她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些,问道:“她在这里住过?”张正勋说:“住过。”她又问:“住了多久?”张正勋说:“三年吧,三年半。”锦绣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吃醋,本不应该吃过去人的醋。她悻悻的,站起来,在客厅里踱了一圈,用手拨弄茶几上的圆口鱼缸里的一朵粉白色的塑料莲花。张正勋看出她的异样,放下筷子,很认真地说:“你如果真的那么在乎过去,你就不要和我在一起。”锦绣扭过脸看他,问:“你吃完了吗?”张正勋点点头,站起来,说:“走,我带你参观一下你未来的家。”锦绣心里又是惊又是喜,跟在他的后面,心里的花噼噼啪啪开得响亮。张正勋领着她去到每一个房间,又走马观花一样的连灯都懒得打开。房间都空荡荡的,确实也没什么可看。只有他自己的屋子,倒是特地布置了一下,却也不过是多出了一个衣柜和床。她说:“你这就是一样板房,冰冷冷的没有感情。”张正勋说:“因为少了一个女人。”她想,倒也是,一个大男人哪懂得怎么生活,还不是将就着来。她注意到他床头有个玻璃橱窗,里面放满了各种品牌的香水,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双腿跪在床上,伸着脖子过去看。她问:“你这儿怎么这么多香水?”不知什么时候张正勋已坐在她的身边,把玩着她的头发,她本能地摆了下头,头发从他手里钻出来。他手又跟上去,揪住它竟用了点劲,她喊了一声“痛”,一丝笑意爬上他的眼,又稍纵即逝,他凑近她的脸,说:“那些香水的后面有一把枪,过一会儿,锦绣这个人,就再也没有了。”锦绣屏住呼吸,他的气息在她的脸上飘,迅速窜入她的身体,像一股水,从上注入下,顺着出口流出来。他把她的头发往后拽了一点,她的脸随之一仰,他就吻了她。锦绣从未觉得像这般需要一个人。他吻她的脖子,用手去解她胸前的纽扣,才发现她衣服没有纽扣,便摸索进她的裙子。她穿着拴带的内裤,他轻而易举地就解开了它,并不看。她感觉他的手指比任何人的都更加大胆,竟暂时忘记了它的样子,只感觉其中的热情,几乎就要呻吟出来,张正勋说:“你早就想要了对不对?”锦绣一点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一双醉了的眼望着他,张正勋说:“你的身体可比你的人热情多了。”锦绣羞红了脸,把头低下去,与其说是抓住,不如说是把自己的手搁在他的手腕上,也不往外推,说:“我一直相信一句话,‘通往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真这样做了,你就得住到我心里面去了。”张正勋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说:“那天桥下的小姐怎么办?”锦绣倒是没想到他这样机灵,随即又说出另一种担心,是最为关键的:“我还以为,一个男人一旦得了手,就不再会去珍惜这个女人,好多男人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