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延请老朽出山赴任、求官引渡者不计其数,只是自景辰元年,老朽致仕归隐之日起,便不再问庙堂事,更不会保举他人做官。”
“老朽有门客三千、学生三百,从来只教这些人为人处世,不传授官场经营。虞姑娘纵然惊才绝艳,老朽亦爱莫能助。永安三十载,老朽自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景辰皇帝的天下,就由咱们现如今这位陛下放手折腾去罢!”
王煦和虞愔都知道许老枢相被开国皇帝伤透了心,这种心寒冰冻三尺,远非一日,一时无话可以慰怀。
南虞两姓相继遭厄,除了感同身受,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虞愔静静想了想,对许安道:“许公曾赠予家母一幅丹青手笔,为永安年间所作,母亲一直悬挂于卧室侧壁,故去后未携入陵寝。正因如此,虞愔才有幸得见松风林烟之状貌。”
许安微微怔愕,那幅画,绘于陆绡十七岁芳辰,以为贺礼。
彼时她已婚嫁,新妇盘髻坠于脑后,依旧温婉。
没想到,当时粗陋的笔墨竟能得她一直珍之藏之,后世儿女,亦得观瞻。
那他对她的情愫呢?
发乎情,止乎礼,藏于心,匿于言。
在她故去后,他还是在每年上祀节为她作画。
在桃花绚烂的春日,将那些无从凭寄的画稿制成纸鸢,放着放着,剪断筋线,任它远翔而去。
澄心怀璧(四)
他复端详虞愔,眉眼深处,确实蕴着一点绡儿的影子。
只是六十岁看十六岁的姑娘,天命之年再看初涉尘世的少女,什么情愫离分,都尽付笑谈。
闻虞愔说:“永安开景辰,景辰又启后世,人人避世偏安,世间便不复再有桃花源,更难再见松风林烟。”
“虞愔为救一族,不得以再匡救这个时代,恳请许老成全,保举虞愔入枢密院历练一番。那里是您曾经呕心沥血的地方,虞愔若能踵事增华,家母之灵,亦感安慰。”
此际正有一声清刚的鹤唳于江烟淡远处响遏行云,遥隔翠微水色,至为凄迷。
不见鹤影,唯见流云急急,倒映于湖面,琉璃光幻。
许安仰天长叹一声:“罢罢罢,画景成真,老朽便为虞姑娘破例一回。”
虞愔欣然拜倒,眸中感佩之色,滟煞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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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冬露月,虞愔赴任枢密院,领枢密副使一职,掌文书事。
因身为女官,她不得入内府共商军机要事,只在外间分有一条桌案,每日坐于案前整理公文。如需纪要,则当站立于内府门外,听录记档。
那些晦涩的官府文牒,于虞愔而言并不陌生。绿绮别馆藏书万千,史编文鉴,她闲居的这九年,尽已翻断韦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