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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衡临窗望着清晴天色,地气远比人体感知要柔暖得多。
还是身披轻裘、宜捂不宜冻的天气,院中梨树枯寂一冬的枝桠,可见零星细弱的几点萌绿。
窗下摆放的红珊瑚树变卖成了府银,这里换做一张素屏。屏上浅绘南府梨树春时琼苞缀枝的样子,左下角大片留白,并不合理。
似乎还欠缺一风流人物,于白锦无纹香烂漫的梨雪之下,抚琴或读书。
素屏外跪立一人,细细禀报朝中事,事无巨细。
南衡立于屏内,将轩外枯枝赏成春景。
他听孙辰说及陆丰平调、赵谦整饬军队,思绪飘散到某个凛冽冬日,他见族中幼弟南衍在大内演武场上发奋练功。陆丰的位置,曾是他心中所想,终可望而不可即。
而今时,物是人非。不知他在西南荒蛮之地,过得好不好。
大好的世家弟子,未成教养,穷山恶水,怎不将秀木摧折?树犹如此,人何以矣。
“公子。”便闻屏外孙辰道:“太子殿下今日又出宫去了。”
“哦。”他语气淡淡的,华益那样重礼蹈矩的好性子,三番两次违禁出宫确有些新鲜。
如今他已不在桐露书院栖云阁供职,想要为这个昔日旧交作替、行蒙蔽之事再无可能。胸中总不乏有些无奈又可笑的情绪,于是他说:“是出宫买香粉去了罢。”
孙辰道:“属下不知,犹待探明。属下潜入太子殿下的鹤云轩中,撬开金锁,发现箱笼底有一方秀帕。娟粉色缂丝底,朱线刺了一个‘初’字。”
“可有查清是哪家小姐名讳?”
他早该想到的,书页遗香,箱底藏帕,此皆女子闺阁之物。
此番出宫,也是私会外臣之女罢。只此一条,足可废储。
“疑为沈氏小女。”孙辰道。
“好、好!”南衡顿时想要发笑。未成笑意,目眦已被牵扯得十分酸楚。
果然,皇天贵胄教养出的天之骄子,万事随心,不辨利害。
与其说是一种勇气,不如说是一种引人艳羡的天性。
他从来不懂情丝另一端牵连出的,是怎样的洪水猛兽。温柔乡粉饰的,又是怎样的万丈深渊。
抑或,他懂。
只是性情使然。
南衡回身望向屏风上的淡淡春影,其后孙辰伏地的乌衣将之污杂,破坏春庭梨花无俗念的圣洁。
他心底生出一阵可悲来。
路转堤斜(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