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倦眼神如刀,冷冷地剜过去。徐恕在皇帝陛下可怕的眼神里,斟酌着改了下措辞:“陆大人本就在京城操劳着国事,乍一听闻陛下出了事,必然又忧思过度,披星戴月地赶来西南,片刻都未得喘息,就继续与靖王周旋,主持着营中事务,劳心劳神,风邪入体,身体早就撑不住了。”顿了顿,他道:“这些日子,陆大人从未表露出任何异状,即使彻夜不眠,看起来也精神如常,直到……”他话没说完,但宁倦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直到宁倦回来,陆清则才安心地任由自己昏了过去。宁倦的眼眶有些说不清的湿润发热,心里又是惊讶欢喜,又是担忧折磨,握着陆清则的手又紧了紧,感受着那只手的清瘦微凉,生怕会被自己碰坏了,赶紧松了力道。徐恕给陆清则写了张新的药方,埋着头道:“睡过去了也好,就是得看紧点,大抵会发场高热,不过有我在,不必担心。”宁倦低沉地应了声,立刻着人去煎药。徐恕断得不错,当晚夜深了些时,陆清则果然发起了高热,甚是凶猛,比徐恕预料的还要严重得多,活像一只小火炉,烫得宁倦整颗心都紧缩起来。徐恕半夜刚睡着,就又被小靳拖起来,往皇帝陛下的营帐里跑。他气得要死,也没办法,醒过神来,紧急给陆清则施了针,又灌下了碗药,才没有持续发热,但也高热不退。宁倦衣不解带地守在陆清则的床边,唯恐少看一眼都会出错。在外面乱糟糟一片的时候,陆清则做了个梦。他梦到他回到了前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他飘在半空,看到自己从前的学生们,已经长大成人,流连在办公大楼里,亦或者星光舞台上。又看到了他的家人。他有着先天疾病,是个不合格的继承人,所以对于联姻的父母而言没有价值,多年未见,他们依旧忙碌于自己的事业。他路过每一个人,没有人等着他,也没有停驻回头看他一眼。这是陆清则曾经最熟悉的世界。他坐在高空中,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却想不起来,直到他隐约听到有人叫了声:“怀雪。”陆清则怔然回首。模糊的光晕里,有人朝他伸出了手,那个人看不清面目,恳切地请求他:“怀雪,留在我身边。”陆清则望着那道身影,猛地想了起来。那是……他的霁微啊。他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灯红酒绿,毫不犹豫地割舍掉残余的一丝留念,冲着那道身影奔赴而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顷刻之间,云开月明。陆清则看清了面前俊美英气的男人,朝他弯了弯唇:“好。”他不是早就接受了吗?接受宁倦的爱意,以及将这爱意绵长的未来。这场高热反反复复的,将近四日才退下去。但退了热,陆清则也没有立即醒过来。他又沉沉地睡了两日,才在一片柔软的被褥间迷迷糊糊醒过来。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筋骨得以舒展,浑身懒洋洋的,以至于醒来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陆清则才慢慢找回了清醒的意识。他眨了下眼,意识到第一个问题。宁倦不在身边。旋即第二个问题跃入脑海。这里是哪?这里不是简陋的军营,而是一间颇为华美的寝房,但由屋内的铺设来看,他能断定必然不是在京城。昏睡了这么久,即使身体得到了休息,饿意也让他浑身没力气,但抬头就看到身边有根绳子,绳子上系着铃铛。陆清则尝试着拉了一下,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外头立刻有人进了屋:“陆大人,您醒了!”陆清则见到是小靳,眨了下眼,笑了一下,嗓音沙哑虚弱:“陛下呢?这是哪儿?”“您前些日子病倒,陛下在您身边照顾着,”小靳道,“到两日前,您才退了热,陛下不放心地又守了您一天,便赶去了云滇。”陆清则那日将虎符给了郑垚,宁倦令郑垚领虎符,在湖广调集了大军,随即与陆清则外合里应,让大军与埋伏起来的神机营将士从外包抄,一气收拾了叛军和靖王的私兵。本来拿下了蜀中后,便准备继续带兵前往云滇收拾交趾的大军,结束西南的战祸,但因着陆清则病倒,他实在不放心,命两位大将先领大军先行,自个儿守在陆清则身边。直到确定陆清则没事了,才领着郑垚,带着一支轻骑跟上去了。陆清则对那场长长的梦还有些印象,抬手摸了摸额头。他居然又那么凶险的病了一场吗?小靳继续道:“您现在在蜀王府里,陛下暂时征用了此处,让您醒来后好生休养着,等大军获胜,陛下便回来接您一起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