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叛了他,我是为他好。”季千山将小黑猫安置在自己膝头,按住了它缓缓替它梳毛:“这个世上最不缺为他好的人了,可惜他一个也不要。倒是难为了你,除了他自己的记忆是他散圣人血自己给散没了之外,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我挖了出来,谁也不记得世上曾经有个季千山。——只有你,你倒是还记得那些岁月。”“季千山,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血海之主了,你是魔道之尊。”智清平复了心情,将眼镜戴上,透过眼镜看季千山,“我现在不戴眼镜也看不见你了,原来只有方晏初我才看不透——他身上清气太浓。现在你也是了,你身上煞气太重。”季千山笑笑:“算你有两分见识,我这也是苦心孤诣才得来的。”智清又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沉默着转过了头,看着车一直往前开,离热闹喧哗的市区越来越远。车子的颠簸越来越重,四周突然冒出了几丛高大的灌木。他看着车里灌木枯枝纵横的影子问:“冥火之灾的时候你不在,那时候你干什么去了?”手肘撑着头,季千山保持了一路的沉默,小黑猫几乎要以为季千山睡着了。过了好大一会儿,季千山才回答道:“有事。”智清也没指望他的回答,只是听他出了个声确认他在听,就继续说下去:“冥火之灾的时候,龙游君一方面疲于应对冥火之灾,另一方面又要弹压反对他的众族。听说你出了事之后,他曾杀上蓬莱,后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被天道降怒。他将一身圣人血尽归大地,四肢撑住天地,从此便是天地支柱,调停天地,世间万物之声尽收耳中。”他正说着冥火之灾中方晏初的功绩,季千山斜倚在车门边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透明的窗子上渐渐爬上冰冷的寒气,在窗上结出一层层的冰花。万籁俱寂之时,季千山想:“聆听万物之声,他晚上睡觉会不会不安稳呢?”(四十七)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季千山带着小黑猫和智清离了凌云殿一路往北,直奔西北而去。凌云殿内,陆敬桥接了尘世木的幼苗捧着往赵婉婉的肉身那儿去了,当家的大掌门周几道被方晏初一道禁令封在了后山,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凌云殿就剩下一帮还没入门的道童和一个本来应该在书房里好好地待着的方晏初。之所以说本来应该,是因为从昨天晚上季千山从方晏初书房里出来之后,方晏初房间里就再也没出来过什么人,就连那个智清都是等第二天太阳出来了之后才出门的。如果没出什么差错的话,早上九点到十点之间就是方晏初日常醒来的时间了。小道童端着饭碗在外头等了好久好久,直等到日头高上,天近正午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呢?”送完尘世木回来的陆敬桥刚迈进院子就看见小道童顶着太阳站在院子里,深秋时节天气较凉,就连陆敬桥这样的妖都琢磨着换衣服了,这小道童还是一身单衣,从早上站到现在冻得嘴唇都发抖了。陆敬桥戳了戳他:“站在这儿不冷吗?”“陆师兄,”小道童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他又猛地一低头,“我,我给小师叔送早饭的,但是等了这么长时间了,小师叔好像还没起。”陆敬桥从他手里接过盛早饭的盘子,抬抬眼皮悄悄看了一眼书房窗子:“还没起?——小师叔大概是有事,你先回去吧,这儿交给我就行了。”“是。”小道童恭敬地拱了拱手,缓缓退了两步之后转身就跑,陆敬桥依稀还能听到小道童小声的抱怨,“再不回去没午饭吃了……”陆敬桥回身望了一眼小道童的背影,眼见他一溜烟跑远了,才多走了两步走到方晏初的书房门口,屈指成拳,轻轻扣了扣书房的门:“小师叔。”“小师叔,该吃午饭了。”屋内寂静一片无人回答,他四处看了一眼,自己推开了门,边推边念:“小师叔保佑小师叔保佑……”方晏初的书房既简略又奢华,简略是说他这书房摆设简单,一套桌椅并一张沙发,书桌上文房四宝一套,墙上挂着一张宽幅的山水。说奢华话就长了,那张沙发来头倒是不大,但那套桌椅是整棵黄花梨打的,别说现在的世道,就算是千年前,找这么粗的一棵海黄也是难上加难;桌子上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一个赛一个的讲究;最讲究的还是墙上那张山水画,画师名讳已不可考,但笔触细腻,挥毫泼墨见无一不精致,作为艺术品欣赏就已经是难得的珍宝了,更何况这山水还是一件法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