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竹竿似的,走路还打摆子,这种小子有什麽好稀罕的?
江城子腹诽了一句,便打起精神来侯鱼入网。
朝这边走过来的人是高二三班的胡駸,跟江城子一个年级,他这会儿正一阵阵犯恶心,估计下午打球的时候中暑了,跟队友分开以後他才发觉不对,这条路别说车了,人影都见不著,司机老廖又是请了假的,只能再走一段去下一个路口打车。
吴駸正按著太阳穴这麽想著,就感觉手臂被猛力一扯,背砸在墙上了才把他勉强砸清醒了。
面前是五六个气焰怒张的同龄人,为首的少年一双染成红色的眼睛瞪著他,胡駸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红色是天光的反映。
“干嘛?”他拿脚跟踮了一下,靠著墙站稳了,很不耐烦地开口。
“干嘛?哈,你丫张眼瞧仔细了!还认得我不?”
胡駸把眼前的人一个个打量过去,又停在江城子身上,很坦然地说:“我不认识你们。”
江城子火了,一把揪起胡駸的前襟,丝质领带在手心里滑了一下。丫的还穿著学校制服,装什麽乖孙子。江城子咬牙说:“那我给你回忆下,上个星期咱俩还见过,我是莫珊她哥!”
胡駸皱了皱眉,在脑海里搜了一遍,很快想起来了。“哦,”他说:“干嘛?”
他话音一落,江城子的拳头就招呼了过来。
“你小子就是欠揍!”
胡駸被那一拳掀到墙角,江城子又冲他肩膀踩过来,他一闪身避开了,下一踢却再避不开,他脑袋发晕伸胳膊挡了一下,那力道让他瞬间觉得自己怕是骨折了,看来这些混混是来找大麻烦的。
江城子走到已经躺地上起不来的胡駸旁边,俯视著这个狼狈的怂包。从胡駸半睁半闭的眼帘里望过去,江城子的身後是一片通红的、竟然豔丽得过分的天空,他被暑气蒸晕的思维并不能理清回路,却奇异的深深刻下了这一瞬间的剪影。
“操,小爷平生最恨公子哥儿,你丫来招惹我妹就算了,还搞大我妹肚子就甩手开溜!今天就得让你记一辈子!”
五岁的江城子坐在家里的地板上玩火车,嘴巴里咕嘟咕嘟模仿著鸣笛声,这串他在小操场捡到的玩具火车被他爱不释手地摆弄了一个月了,始终不嫌腻。
突然门板被大力拍响,来人拍了两下才发现这门压根儿没锁,也没空去想“夫妻俩不锁门留孩子一人在家不怕不安全啊”,就打开门冲了进来,一边喊著“江城子!江城子!你爸妈出事了!在哪呢快跟叔叔走!”
小江城子坐在桌子後面玩著火车,从桌腿中间看过去,有好几双鞋子啪啪地踏进他家,这冷清惯了的屋子像是承受不住突然来临的沸腾,在小江城子的视野里有微微的摇晃,他伸手紧紧捂住耳朵,咬住嘴唇。
有人发现了他,把他一把抱起来就往外冲。他在剧烈的颠簸里回过头去,盯著摔在地板上断成几节的小火车,直到再也看不见。
江城子的爸妈是互相把对方砍死的,就在人来人往的菜市上,俩人不约而同地操起旁边摊位的西瓜刀和杀猪刀,深仇大恨一样地往对方身上挥,所有人要麽吓傻了要麽抱头逃窜,也就一两分锺的事,这两口子都倒在血泊里,最後的抽搐都触目惊心到──让人觉得这不像发生在人间的事。
江城子被带到现场,只看见两块粘著烂菜叶的布盖在也许是他爸妈的身体上,周围全是血,他爸妈就像两只孤舟,飘在红湖中间。
後来江城子在亲戚邻里的帮衬也好推搡也好里,慢慢长大了,升了学,入了帮会,还认了个干妹妹,变成了现在的江城子,纤细又质硬的头发丝儿总是乱轰轰得顶在脑袋上,像某种小动物蓬松的皮毛,可下面的那双眼睛,本应该温柔上扬的眼角都是狠狠的。
他早就不玩火车了。
周末江城子躲在家里光著膀子拆冰棒纸,才把冰棒含进嘴里,手机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