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一根骨感的指节抬起她的下巴。“热了?”他问。尤堇薇点头:“跑得热。”陆嘉钰松了她领口两颗扣子,倚在栏杆边看她,放个风筝都能高兴成这样,也不知道小时候怎么过的。“以前放过吗?”“爸爸带我去放过,是在医院里。”尤堇薇如实道,“他没有很多时间陪我出去,总有突发状况,他的病人们都很信赖他。”他安静听着,伸手别过她脸侧的发,低声道:“他是个负责任的医生,病人每一个需要他的时刻他都在。那你呢?”尤堇薇抿唇一笑:“我需要的不多。”陆嘉钰凝视她片刻,她和他都心知肚明,不是不多,是慢慢变少了,她太小就开始学着不提要求,不表达自己,努力地不成为他们的负累。“能不能改?”他语气温和地问。尤堇薇捏着手里的风筝线,调整了高度,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有点累,你来放。”陆嘉钰笑了笑,接过她手心的线。指腹拂过她温温热热的掌心,轻握了握,又松开。“扣子扣上。”他提醒她。尤堇薇不太习惯这样的陆嘉钰,慢慢吞吞地“哦”了声,把最上面两颗扣子扣上,蹭了蹭毛茸茸的领口,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吐出来的。她看着天上的风筝,仿佛自己也变成了风筝。此刻的心情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陆嘉钰。”她轻声喊他的名字,弯起眼对他笑了一下,“谢谢你带我来放风筝,我很开心。”陆嘉钰盯着她的笑,喉间干涩,他有点儿想吻她,想她攀着他的肩,把全部的重量都交给他。“…知道了。”他移开眼。-周一是阴天,沉沉的天瞧着像是要落雨。邺陵的秋总是多雨,湿透的水弥漫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令人苦不堪言,等水汽干透了,冬便来了。工作日疗养院人不多,陆清远特地避开了周末。他拎着拐杖,仔细打量了一眼穿的人模狗样的陆嘉钰,他难得这么正经穿西装,简单挺括,黑发让他多了几分干净。“知道该说什么?”他悄声问。陆嘉钰瞥他一眼,没应声。陆清远:“生意场上那些手段别往这老太太面前使,你得说真心话。算了,还是少说几句。”两人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图书馆。她看见陆清远,笑着点点头,视线落至他身边的男人身上,停了停,转而戴上眼镜,仔细看他。陆嘉钰上前一步,让她看得更清楚。老太太凝视他许久,摘下眼镜,缓声道:“是你啊,你和照片上看起来不太一样。”陆嘉钰一笑:“您看过我的照片?”老太太移开视线,自顾自地整理书架,平静道:“看过,我问护工怎么上微博,她教我的。”陆嘉钰蹲下身,和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平视,他道:“那晚让簇簇一个人,我很歉疚。这段感情里,她迁就我太多,我劣性难改,做了一些错事。”老太太:“你这样的身份,大概习以为常了。”陆嘉钰没多解释,看了眼书架,问:“有什么我能帮您的?”老太太没应声,看神色没动怒,陆嘉钰和陆清远对视一眼,陆清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一天,陆嘉钰留在疗养院里,跟在老太太后头跑,虽然人一句话都没搭理他,吃完午饭就去午睡了,睡醒了陆嘉钰还在,她看一眼,继续当他不存在。傍晚,邺陵下起暴雨,窗户上落满闷沉沉的声音,天地间霎时一片雾气。“回吧。”老太太低头看书,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话。陆嘉钰轻声告别老太太,没拿放在门口的备用伞,孤身一人走出图书馆,再毫无顾忌地走进雨里。老太太推着轮椅到窗前,望向雨水里的男人。他在雨中也不显狼狈,步子不疾不徐,像走在晴日里,一如他本性中的乖戾自负。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老太太重新戴上眼镜,推开窗户。雨中,陆嘉钰瞧了眼树下瑟瑟发抖的小猫,不知道哪儿跑来的小家伙,黑漆漆一团,看起来就他巴掌那么大,乌溜溜的眼睛正怯生生地看着他。“啧,不怕我?。”他勾了勾它的下巴。小猫叫声微弱,没躲开,没靠近,直至被人拎起来,才扑腾着挣扎两下,最后扒着那截手腕不动了。陆嘉钰低头,和它对视一眼,懒声道:“就我们俩在淋雨,也算是缘分。晚上带你见见你妈,她要是不喜欢你,你就上胡同里呆着去。”-晚上八点,2201住户家里门铃被按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