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旧往角落里一趟,继续当个不存在的人。医院的夜晚似乎比任何一个地方的夜都安静。病房内中央空调无声运转,将夏热隔绝在外,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夜晚无风,只剩仪器冰冷的滴滴声。尤堇薇在床边坐了会儿,回头看陆嘉钰。他闭着眼,眉头紧皱,毯子掉落在地。黑发的他,她想起那张幼儿园的照片,他看起来很瘦小,面对镜头同样眉头紧皱,看起来像是不开心。她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拿起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从前的夜,他或许也是这么过的。尤堇薇凝视他片刻,低声问:“你睡着了吗?”“没。”他吐出一个字,睁眼看她。尤堇薇在沙发边蹲下,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一副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看看你的模样。陆嘉钰失笑,甚至忘记自己在医院,低笑着问:“分手的时候不是很起劲吗?这下乐什么?”“我没乐。”她不承认。陆嘉钰没继续逗她,问:“睡会儿?”尤堇薇摇头:“不困。”“陪你说说话?”他换了个姿势,方便看她,“想说什么?”尤堇薇和他离得很近,呼吸相融,隔着虚空,她用指尖描摹他的轮廓,忽然小声说:“我有一次经过花花幼儿园,进去看了一眼。”“……”陆嘉钰眉心一跳:“去看什么?”她诚实道:“只是想看看,但是遇见了园长。园长还记得你,给我看了你小时候的照片。”“……”“我睡了。”陆嘉钰闭上眼,把毯子往自己脑袋上一掀,闷声道:“我城西的别墅空着,一直没人住,那里离医院近,别住酒店了。”尤堇薇想了想,应:“明天你问阿虞。”“收钱吗?”冷不丁响起少年清冷的嗓音。尤堇薇:“……”陆嘉钰:“……”“我、我睡了。”脸红到脖子根的闷葫芦一头钻进了陪护床上,一动不动。陆嘉钰忍着笑,别过了头。-国庆长假,陆嘉钰没出现在别墅,只是每天让人送新鲜的蔬菜瓜果过来。期间陈言深来过一次,确认尤靳虞已经没事了。长假结束,尤堇薇独自回了邺陵。回邺陵第一件事,她去疗养院找了外婆,怕老人家担心,她和尤靳虞都没说这件事,只说在洛京参加一个学校活动。到了十月,南方渐渐转凉。疗养院内的花园里热闹起来,不少人出来慢悠悠地溜达着,还有在遮阳棚下打麻将的,边上放点果盘零食,吹着微风,好不惬意。走到湖边,尤堇薇脚步一顿。陆清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正和一群老头老太聊着天,她走到树下听了两耳朵,他们在讨论文学,个个侃侃而谈,说着又谈论起历史。陆家旧时本就是名门望族,陆清远又身经百战,这些老学究们听得聚精会神,兴致勃勃,瞧着身体和精神都不错。她没去打扰他们,转而走到另一侧。阳光静静落在湖面,泛着耀眼闪亮的光。忽然,身侧落下一道身影,影子斜斜地映在草地上,久久不动。她不由侧头望去,对上男人的面容。“尤老师。”他微微颔首。尤堇薇问:“来看沈奶奶?我没在湖边看到她,可能是在图书馆。”林斯昀:“看过了,正准备走。能坐下吗?”尤堇薇往左侧移了一点:“当然。”林斯昀看着平静的湖面,心却不平静,他直视前方:“在机场那一次,你认错人了,把我当成了陆嘉钰。”尤堇薇一怔:“……抱歉。”时隔那么久,她几乎忘记了这件事。“我当时想,原来人的眼睛真的会发光。”林斯昀低声说着,“我始终无法忘记那晚看到的那双眼睛,眼睛里蕴含的情感。我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发着光。你有一双巧手,能将紫藤复原,给予它第二次生命。尤老师,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尤堇薇错愕地听着,一时说不上话来。林斯昀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在那晚寿诞晚宴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可看到你心碎的眼神,我第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那晚的事,我很抱歉。”“没能护好我的花。”“我……”尤堇薇唇瓣干涩,“我有喜欢的人。”她尝过爱情的苦,不希望林斯昀也陷在这样的幻境里,他们都是寡言的人,他能说这样的话,一定给了十分的真心,她不想骗他。林斯昀侧头凝视她:“你什么都不用做,是我想追你。”“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