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碧帆点头,民间流传此事与宋延巳脱不了干系,可是她没敢说。
你会来找我么?
会,到时候你还给我编蚂蚱。
江沅呆愣愣的靠在圈椅上,眼眶中忽然掉下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摸,手心只得一片冰凉。那个伴着她活了那么久的孩子,死了,死在了她前面。怎么会死呢?她之前笃定的以为谢嘉言没来得急动手,宋延巳定是不会杀了他的,上辈子他明明让那个孩子活了那么久不是么,他这世会在民间安稳长大,渺小的如同沙石,更不会妨碍他的。
“陛下。”时间漫长而煎熬,又过了许久,碧帆才眼尖的看到了立在帘后的宋延巳。
玄色的衣袍上绣着金丝的蛟龙,吞云吐雾在祥云中穿梭,他迈着步子踏到江沅面前,耳边是宫人应声而退的声音。
“为什么?”江沅抬头,入眼的,是宋延巳清冷的面容,明明他与她这般近却又隔着那么远,抓不到握不着,“你知道是我做的对不对。”
江沅问出口,带着不可置疑的笃定。
嗯,宋延巳点头,江沅却越来越觉得悲哀,“为什么?你明知道我想救他,你明知道我想救他的!”
他若是不愿意,大可与她直说,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是帝王,他若不死,如鲠在喉,我永远坐不稳这个位子。”所以,明知道她会伤心,明知道谢生平不会让李璟活下去,明明他有机会可以救那个孩子,他都放弃了。江沅只记得那个孩子的无辜那个孩子的悲痛,却忘了,他与他之间的仇是抹不掉的,他所有的苦痛都有他的手笔。
“如果没有被发现,你便要一直瞒着我么。”江沅泪如雨下,声音不停的颤抖,“我还傻傻的以为他会活的好好的,他终于能读他想读的书籍,去看他想看的山川,之后酒花田园娶妻生子,平顺到老。”上辈子应过那个孩子这么多,这辈子她以为自己能做的到的,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笑话,一场春秋大梦。
“江沅!”宋延巳敛了眼中所有的温度,冷的如同深冬破不开的冰封。
“宋延巳!”江沅步子微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神似乎要透过他的皮骨穿透他的灵魂里,“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
心中的怀疑滋生,被她死死压在脑海中的念头如同枯枝遇到雨露,突破黑暗的禁锢疯狂攀长。
“阿沅呢?阿沅瞒了我多少?”宋延巳比她高一头,这会只垂着眼与她对视,许久的静默,他轻笑出声,有些悲凉,“阿沅也瞒了我许多不是么?”
这是江沅和宋延巳最后一次对话,之后的日子里,宋延巳着手左家庄的事,江沅则安静的呆在凤起殿闭门不出,两人之间陷入了莫名的冷战。
小孩子最为敏感,呈钰也如此,每每面对江沅对他强颜欢笑的模样,想问却不敢问,这次任由他怎么撒娇卖乖都无济于事,只眼巴巴的看着一向相敬恩爱的父母变得越发的疏远。
“要是爹爹不是帝王就好了。”呈钰抱着毛笔坐在安源殿内,小脑袋垂的低低的,眼里写满了委屈。
“殿下怎么会这么想。”朱船放下手中的墨锭,对上他的眼眸,劝慰道,“您的父亲万万人之上,无比的尊荣。”
“可是入宫以后,爹爹和娘亲就都没开心过,爹爹整日都在书房再也未曾教我骑过马,娘亲时刻周旋在一群女子之间,应过我的《夜舒录》也再也没翻过。”他拼了命的读书识礼,只想让父亲母亲开心罢了,可是如今,他的字写得再好,文章著的再让韦先生赞不绝口,也比不上他们心中的烦心事。
“殿下……”
“算了,研墨吧。”呈钰擤擤鼻子,立笔而书,“若完不成今个的课业,明早先生又该训斥于我了。”
烛光下,呈钰腰身挺拔,不知什么时候就褪了身上的软糯,有了翩翩公子的模样,比起孩子,更像个太子。朱船忽然有些心酸,明明还那么小,却渐渐学会了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
“退下吧。”宋延巳背对着桌案,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上面呈着呈钰许久以来的文章,文章都被用朱笔批阅过,显然是用尽了心思。
昌乐宫的殿门被打开,徐安匆匆而来,与朱船打了个照面,微微颔首,便快步踏了进去。朱船伫足,她扭头又看了眼被紧紧闭合的殿门,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不知自己的话宋延巳听进去了多少,,这才叹了口气,步履不停的离去。
栖安的事不太顺利,谢生平果然通了消息多加阻拦,可是那地铜墙铁壁,傅正言多年的心思也不是白费的,铁矿被铸造成兵器,分批送到穆擎和王远城手中,押送兵器的都是两人的心腹,中间多次遇袭,好在有惊无险,穆擎顺势拔掉了几颗安插在军营中的钉子。
只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场蜚语来得太快,穆擎刚得到消息就给宋延巳递了密函,若说背后没有人在推波助澜,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的。
“消息是从卫国传出来的。”徐安这次带来的信越发的不好,他也不知道江沅曾被困于安随侯府的消息怎么会突然爆发,卫国流言四起,边城早就传遍,只是碍着穆擎的铁腕生生压了下来,“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压不住的,只怕会越传越离谱。”
若是流言散开,于江沅的帝后之位绝对称得上巨大的打击,这么大的把柄,朝中谢氏一党定不会任由它发酵而不利用。
“谢生平这是想断了我所有的后路啊。”宋延巳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心里却压着一把火,先泼上弑君杀主的脏水,再在江沅身上做文章。世人皆爱挖人阴私,众口铄金,积销毁骨,只要多些人刻意往歪处引,他的功勋是不是正大光明拼来的,都要惹人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