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岐山的神女,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实王上和王后唯一的女儿并不具备一具神体。她并不能与上界沟通。因而,在小殿下很小的时候,王后就曾起过放逐神女的念头。
可是,因着王后未能生下第二个孩子,所有的希望依然寄托在了神女身上。
好在修行三年,素禾殿下终于有了一个机会。
这个好消息报回王宫里,王后也很是高兴,特准许殿下能够外出。殿下在天祈山待了三年,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随意地在王城之中闲逛。
夙月以为殿下会逛上许久才回去,哪知只选了那个小小的平平无奇的泥偶人,殿下便说要回去了。
坐着宫轿回到山上,夙月想打听一下殿下试炼成神究竟是如何个试炼成神,毕竟事关重大,她得回宫去禀报王后。然而她还没开口,只见神女冲她挥了挥手,便说自己要静修,关上房门,便让她回去了。
……
手里紧捏着那个泥人,神女柔婉动人的一张脸上露出几分紧张的神色,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理所应当知道自己是谁。岐山神女素禾,北钰王君和琴王后唯一的亲生女儿……
这个身份毫无疑问是所有人都认同的,包括她自己,也知道她的身份。可是,不知为什么,自打她昨日睡了一觉开始,她便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大了解自己。
她是素禾……,可好像又不仅仅是素禾……
似乎灵魂之中多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不言不语,默默地嵌进了她的元神之中,凝视着她,观察着她,甚至左右着她——
譬如自己为什么要赶紧打发夙月离开?按照以往的规矩,她应当留夙月吃一顿餐食,并且还要事无巨细地同她说明自己这些日子来的修习心得。
她已经派人回去报告母亲,她的修行成功了,她见到了上界鼎鼎大名的一位神仙,便是那位锦辰帝君。
锦辰帝君答应她,会给她一个试炼成神的机会。这么重要的事,不应该瞒着夙月的。夙月便是母亲给她安排在身边最信任的人,她相信她会无条件的帮助自己。
她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欺瞒王后的意思,可是偏偏不自觉地做出了这个举动。
难道,这是我不为人知的一面?心中忍不住这样思索,这种情况毕竟是从未有过的,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响,然而并没有思索出个究竟。
算了。兴许是心中有些不安罢。
神女轻轻摇了摇头,拿起一面镜子缓缓打量自己。
镜子乃是工匠费心打磨的,照见颇为清晰,可见镜中是一张十分柔和婉约的面孔,肤色如玉瓷,乌发墨黑,眉目如画,鼻梁却生得秀挺,鼻节生得微微高了些,若不认识的人,乍见她会以为她应该没有什么脾气,但这高高的鼻节其实能看出她并非是一个任人揉搓的面人。
咦……她平时很少会这样分析自己,不知为什么,自己脑子里似乎有另一道视角,在一点一滴地试图解析她。
莫非是被人夺舍了?!
神女脑中冒出这个念头,但很快却又觉得荒谬。她身上乃有母亲所送的璎珞佩环,灵力强大,因她自小没有法力,母亲就送了她这样一个护身的佩环。
没有人能占据她的身躯,她兴许只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试炼而不安吧。
想着,稍许地默念了几句定心的咒语,果然不一会儿心就平定了下来。
上界的仙神与她说过,今夜子时交替之时,她要去到岐山的香息湖边,那里会有天神为她安排的试炼。打坐到了晚上,她本想换身衣服,可想了想,又觉得无甚必要,便穿着一身绣着凌霄花的衣裙去了香息湖边。
香息湖是半个禁地,平常不会有寻常人到此处来。因此地囚着一头黑鲛,那黑鲛多年前造了杀孽,然而此鲛来历不凡,与她的母族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是以多年来囚禁于此。
她并不知天神叫她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但走到离湖边不远的一处亭子里就停步了。
亭子旁树着一丛雪白茂密的芦苇,她伸手去拨弄了一下,忽地想起自己随身带的那只泥偶,便将之拿了出来,放在那丛芦苇旁边。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仿佛是担心待会发生什么意外损毁了这只泥人一般。
亭中传来声音时,她还在盯着湖面发呆。
直至那声音并着脚步声到她耳边,她方回过神来,转过身,眼里便是一个墨衣的神君,眉目极俊,气质极雅,手中持着一管白玉箫。修长如玉手指虚虚握着箫管,好似一袭寒烟,渺渺而至,这人只如烟雨临舟,来得恰若其时一样。
是锦辰帝君……,她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随即又想,这人不只是锦辰帝君,他好像还是她一个很重要的人。
可究竟是重要到什么地步,她又有些摸不准。只是心中欢喜了许多,她想起自己并未换下的这身衣裙,上面是她特意描绘的花朵纹样,来自上界锦辰帝君最喜欢的那片花林。
本来,她是不愿叫他知道的,可此时站在他面前,她心里却是并无什么紧张意味。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着,又想起方才听进耳边的话。这位神仙说,待会香息湖周遭会封一个结界,她要在结界破灭之前除掉那头黑鲛。
虽然心中隐隐猜到了一半,可她还是有些疑惑。
“帝君,若我是这只黑鲛的对手,自然好说,若我不是,那岂非是白白送死一遭?”
她说话时一直坦然地盯着这位墨衣的神君,便注意到他当真是生得极是好看,不论是那双俊得雅致的眉目,还是他沉静安然地站在亭中的样子,及他面上带着的浅浅的若有似无的温雅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