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是菩萨?还是假意哄骗?”魏恪似听到个笑话,讥讽道。
谢离叹气,现在已经天黑,他失踪这么久,婉仪和鸢姐姐指不定焦急成什么样?或许还会惊动太子。
“我骗你做什么,你可知绑架我的后果?这里是京城,即使绑匪也不敢冒此大险,想来你是出现性命攸关的大事,不得已而为之,你说来我能理解。”他好言相劝道,身后的手小心翼翼地抽出匕首。
魏恪眉心隆成小山,眼里尽是怀疑,他不信有人会良善到这种地方,尤其是权贵,那些达官贵人不都应该趾高气昂蔑视人命吗?可对方的眼神很温柔真诚,不像骗人的。
谢离还在苦口婆心劝说:“你说与我听听嘛,不要冲动,太子说不定在外面搜寻,要是他找到可就晚了,你且放我回去,我还能搪塞过去,不然命丢了得不偿失啊。”
魏恪敛起眼皮,暗自沉思,似有一丝松动。
谢离目不转睛注意魏恪的神态,抽出的匕首一点一点割动麻绳,身上还有一些迷药未耗尽,力气不足又不敢明显动作,只能慢慢磨。
良久,魏恪开口:“我名魏恪,父亲本是廷尉,八年前追查一宗走私案,顺腾摸瓜发现当朝大司农李跃和少府卿孙别俭暗中勾结,倒卖皇家贵器大肆敛财,私自扣税吃回饷,他获得一点赃物准备立案,被那两人察觉,意图贿赂父亲就此作罢,可父亲刚正不阿,丝毫不为所动,那两人狗急跳墙竟先一步污蔑父亲窝藏反贼,”
“时年正值边关战事紧张,京中出现敌国探子已然十分严重,又莫名在父亲府中搜出与敌国将领的来往书信,加之身边师爷作证,父亲百口莫辩,就这么背负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株连九族,我被府中宾客拼死送出,成了朝廷通缉犯,这么多年来明面上要躲避官府的追查,私下还要防备那两人的灭口。”
谢离完全惊呆住,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惨遭污蔑官员之子。魏恪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没有发现他已经隔断麻绳。他徐徐蜷起双腿,准备继续割腿上的绑绳,边沉吟:“你回来是想替父翻案?”
魏恪猛然从惨痛的记忆中抽身,恶狠狠地瞪向谢离:“我倒是想,可我一旦现于日光下,别说官兵,就是暗中的杀手都会把我戳成筛子。”他一把扯开胸前的衣服,裸露的皮肤躺着横七竖八的疤痕,几乎看不出好的地方。
“我想方设法地接近朝廷,搜刮证据,刚一露出点迹象就会招来暗杀。我也不想绑架你一个弱女子,可你是我唯一能接近朝廷的机会。”
谢离默哀:“原是这样,想来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
魏恪瞳孔骤然紧缩,委屈?多少次死里逃生,全然凭着洗刷冤屈的信念吊气,伤痛已是家常便饭,竟然有人说他委屈,他才不委屈,无辜死去的亲人们才真正委屈。
他甩开头,用力眨了下发烫的眼,隐去那一点脆弱,换上凶神恶煞的表情:“所以,你觉得我能放了你吗?我巴不得太子找来,最好闹得满城风雨,告诉那些臭沟里的老鼠,我魏恪要回来翻案!”
谢离垂下眉眼,怜惜地看着他:“也可能你没有和太子说话的机会就被当场射杀呢?”
“除非他不想你活。”魏恪沉声道。
谢离低声笑了一下,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说:“我可以帮你。”
魏恪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我帮你翻案。”谢离一字一句地念。
魏恪沉默地紧盯他,片刻后质疑道:“为什么?”
谢离耸耸肩:“你就当我多管闲事,突然菩萨心肠发作,看不得人被冤枉。”
“我凭什么相信你?”
谢离弯了弯眼睛,突然暴起,一个箭步转瞬闪到魏恪面前,匕首抵住他的脖颈,勾唇笑说:“凭你只能相信我。”
局势霎时颠倒,魏恪感受到脖子上冰凉锋利的刀刃,猝不及防的挟持令他脸色变得极度难看,咬牙切齿地说:“你会武功?”
身形刚要动,谢离手上使劲,薄如蝉翼的刀刃划出一道血痕,“别冲动,这把匕首还没见过血,我不是很介意用你开光。”
“你果然在哄骗我。”魏恪感觉信念崩塌,眼前这个容颜绝世的女人分明看起来那么柔软善解,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谢离轻笑,退开抵住脖子的刀刃,往后走到几步之外,与他对峙。“我不骗你,我真的会帮你翻案,前提你不能再冲动行事。”
“我凭什么——”
“我说了,你只能相信我。”谢离打断他的话,扬起嘴角翻转手中的匕首,狡黠肆意的动作,“我们现在可不是绑匪和人质的关系,你只能听我的。”
魏恪咬咬牙,握紧拳头愤恨地猛力捶打石壁,窸窣掉落一些碎石,可见怨念之深。
倒不是不能跟她拼一拼,但外面或许有搜寻的官兵,若冒然引起动静,说不定真会当场射杀。
可,真要信她吗?
魏恪瞥向对面的人,谢离已经收起匕首,摆出诚恳让步的姿态。他又捶了下石壁,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谢离没催促,耐心等待他的回答,石洞里安静得能听见对方粗喘气的声音。
许久,魏恪败下阵,颓然地瘫靠石壁,像抽掉一身的力气,仰头看着谢离,语气狠厉:“如果你骗我”如果她真骗我,我又能如何。他无力地垂首。
谢离有些动容,一个走投无路屡次刀下逃生,可能一生都要背负为父洗冤重担的人,卸掉一身的防备,透露出的无助茫然才能看出些未及冠少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