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本就是个花甲文盲,先头看那斯文小生都说不出什么顶嘴的话,后又被戴起了高帽,不由清高地一瞥过去,“婆婆妈妈,你说罢。”
那小生见此模样也不生气,“老先生,你可知一千多年前,前魔尊鬲仂所做所为?”
众人一愣,却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个。一千年前,他们虽未出生,却也在降生后的孩提时期入了学堂专学过古籍。不就是魔仂罪大恶极,欲屠戮四界吗?三岁孩提都知道,就算是吴氏这样的文盲经过口口相授,自也是知道的。
兴是不知道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小生说这话时,高脚台上同他一侧的几名熟人瞧他一眼,面露不解。
苏良叹了口气,虽不知晓他们为何争论,但听小生刚才那话,却也知道问的点偏了些。不然怎么着也能驳回几句。现在这般,自然奈何不了一点。
果不其然,吴氏挑了挑眉,道:“先魔尊鬲仂公然撕毁四界合约,虐杀楚姚老祖,屠戮玉山掠去天材地宝万计,凡界数万人祭旗你瞧着有些学问,莫不是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知识,却不知道?”
“我自是知道这些,但老先生既也说过鬲仂撕毁四界和平约定,屠戮万灵。那我想说,如今,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您同诸位前辈如今行径又同挑起种族对立,再引起祸乱,有何差别呢?”
“刷刷!”无数道目光分拧做两股落到小生和无吴身上,与此同时,满场死寂般静了几息。
话毕,小生再不做声,只淡淡瞧着吴氏,拱了拱手,再抬眸对其扬唇一笑。
众人看着他这模样也慢慢回味出小生刚刚问这话的深意,吴氏身旁的几人面色渐渐有些铁青,未几,先前尚有些持疑的小生同伙,却是禁不住暗笑起来。
虽是暗笑,杀伤力尤为更甚。
短短几句,就巧转局势将高帽变为当头一棒。话里话外就将吴氏差别待妖无异于鄙视四界合约,同那个无恶不作的魔头鬲仂没什么两样的实质道破。要知道,一个凡人同那被钉在四界耻辱柱上千年的魔放在一起,实乃奇耻大辱。
吴氏年岁再大,反应再慢,但也不是个傻的,此刻也明白自己被套路。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小生,到了最后,眉心堆满了褶子,“你这小辈,当真无礼,有你这么同长辈说话的吗?真是副好教养。”说完,他怒视小生一眼,甩袖下椅,而后在万众瞩目下,毫不犹豫地挤出人群离去。
而他走后,很快又有一人利索地替上。
替上的这人模样长得粗旷,双目狭长,五官冷硬,瞧着比吴氏还要难缠些,正是镇头的屠户,两人对立,生生比那小生高出了小半个头。
屠户一日单凭着一把钝刀就可宰杀万千牛羊,既是个豪放爽快的,他对那小生道:“小子,你不是镇上人吧?从前都未见过你。”
也是,镇上总共就那么点大,人和人天天见自是互相认得,再说,三天两头总有一家想要吃肉,吃肉总归要到镇头屠户那买,一来二去,面不面生屠户心里自是跟明镜似的。
一番话下来,苏良也知先前瞧小生面生的念头没错,才这样想,就听小生临危不惧道:“我确实不是镇上的人,可不管是不是这的人,该提的我还要提。人们通常看到的是他们想看到的,听到的也是他想听到的。有一种东西可不能乱昧,那就是人的良心。妖即恶的想法太过偏激。况且,前辈敢说自己一点没受过妖族的帮助吗?”
小生话说的在理,他白日赶早集可没少见有妖怪帮那屠户抬猪肉。
话说,他一个外地人竟还知道这?
啧啧,苏良心里感叹亦觉得有趣,那小生果真是有学问的,总能找到重点且条理分明的说出。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小生内里远不像表面那般镇定自若,他虽这么说,可实际上只是他的猜测。他并没有见过妖帮助屠户,但想着他没见过,这么多年了镇里头其他人总归见过罢,所以出了口。
屠户对上他的目光,万万没想到这个斯文小生拿屁大点良心出来说事,良心不良心的,还不是他说有就有,他说没有就没有的吗?
他亦受过妖的帮助,只是如今不同的立场,被人当场戳破,自是不会承认。于是他轻哼一声,“自然没受过,我还嫌脏。”
话中的意思,明显像是鄙夷。
苏良站在后头听着,看他有持无恐的模样心头怒骂臭不要脸。
谁料,周围一圈的人以及同小生一边的掌柜闻言也是怒了。一时间,人声如雷。
“真是厚颜无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上都偷偷摸摸找来些小妖帮你抬肉。”
“好处占尽还倒打一耙,啧啧啧。”
“欸,再也不想从你家进肉了。”
人群激愤,苏良瞧着氛围也忍住不住说了两句,“呸,再也不在你那买肉了。”
屠户心惊,别过头四处扫一眼正看热闹的人,发现他们或多或少瞧着他,目光也多了些鄙夷之色,嘴里还跟着t方才说不在他家进肉的酒楼东家起哄,也不买他家肉了。
屠户突然间有些手足无措。
这怎与他想的不一样?
小生微笑做礼,“小辈方才话若有不妥,还望见谅。”
屠户垂在肥大袍袖的手紧了紧,心想,又叫他三言两句把自己架了起来,若再说些什么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了。
但他还觉得有些不服气,被这小屁孩一番说教实在有些丢脸。
他暗咬牙,旋即一想,反正他就是个宰猪肉的粗人,又何必装的那么好说话呢?这么想着,他瞧着小生那淡笑神色愈来不爽了,暗藏在袖下的手也不再收敛,直直拽着小生绿矾色的衣领把他虚提起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