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者们并不在意这个样本的迅速成长和肆意扩张,因为它们欣喜地从他身上看到了实验成功的可能,也清楚地知道凭借这个样本的一己之力,至多也只不过是可以在框架内横行,无法突破框架与现实屏障,更不可能真正成长到能够威胁它们的程度——他永远只是一个被困在层层嵌套的框架中的样本而已。
于是长生者完全不阻拦,心平气和等待他进化到最后状态,等待这一堆数据完成蜕变的那一刻。
三位拥有着漫长寿数的长生者此刻都有这样一种预感,样本的状态距离本源状态只差最后一步。
从原始的数据状态蜕变为几乎是与它们同等构成的本源状态,这正是长生者们一直探究的、关于如何重塑族人的奥秘。
在长久的观测与探索中,长生者们已然大致清楚,要生出真正独一无二的本源,必须有足够强大而剧烈到足以构建一个世界的能量波动,正如同这个星球最初的生命诞生之时,亦是混沌中雷暴的能量为那一场蜕变提供的契机。
而对于长生者本源的诞生,它们无法定义生出所需能量的来源,却曾经短暂地从这个样本身上看到了一种波动,那是在它们构筑的框架——用这个星球的语言来说就是副本世界——被那个拥有创造性的变量破坏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某种长生者不理解的剧烈波动发生,框架全部被扭曲,一种崭新的、见所未见的力量从样本身上散发出来……
然而在长生者们欣喜若狂的那刻,那个狡诈的变量竟借着被赋予的特性,不顾耗尽自身能量,居然把样本从框架中偷走了!令它们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框架被破坏,关键样本丢失,实验不得不暂停。
好在,现在这一切都回归了正途,虽然是多花了一点精力,但是,如今这个关键样本再一次以一种即将完整的状态,呈现在了它们面前。
这一场模拟实验,终是它们这一组领先一步,得到了一个最好的成果——此样本的状态已然无限接近完整,“真实”相信,只要再等待一个契机,样本便能彻底蜕变完成,它们也能够从他这一生的数据变化中,窥探出那个关系着种族续存的秘密了。
它怀抱着一种堪称人性的雀跃,在辽阔的观测室中等候着。
观测台的光幕汇聚成海,明明灭灭,映照出一格一格不同的画面。画面之间有荧荧蓝光规律地游走着、流动着,仿佛是串联起光幕的纽带,那是承载了每个框架内生死荣枯的数据流。细细看去,那些闪烁似萤火的数据流不止流淌在光幕周遭,而是似血脉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在黑暗中生出无限分支,连通向无数个副本世界。
黄色光团凝视着一个几乎是全黑的画面,那是框架边缘前往观测室的道路。它知晓,就在此刻,那个关键样本正行进在这条道路之上。
为了避免太多不相干的低等生物前来、造成数据冗余,在这条通路上它们特别设置了筛选机制,但凡有自我意识之物,都会收到沉眠的暗示,个体意识越强,所受外界暗示越强,便越容易沉没在这片黑暗之中。
当然这个机制仅针对于变量的,样本在此是拥有特殊豁免的。
不过显然这条路没能拦住它们想要拦截之人,那片黑暗之中有一点金色光芒亮起,然后越来越盛。
它忽然微妙地疑惑了一下,觉得那个画面好像有点熟悉。
忽然,观测台的一处有几乎微不可察的光泽一闪,光幕上那些流动的画面仿佛信号卡顿,有了极短暂的一瞬停顿。
极浅淡的光泽与极细微的停顿,若非“真实”此刻正好将注意力落在观测台上,连它也不会留意。
那是什么?
是数据流吗?
可这个世界的数据流不应该尽数收拢于它面前的观测台中了吗?为何还有这些不受它观测的、自由又略有些残缺的数据?
这些数据是何时发生的?又是在哪个框架中发生的?光球身上青色光泽一闪、欲抓取那一缕数据,然而那缕数据却已然消失了,观测台恢复了正常。
青色光团生性多疑,它的本源即是“真实”,对于环境有更强感知,它直觉这一切有哪里不对。
“你们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听到真实的询问,黄色光球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真实看它这无能模样,心中生厌:“你梳理下观测台上的数据,看一下是否有疏漏或者异常的。”黄色光球的本源是“追溯”,如有疏漏,那么以追溯之能,也能找到其来源。
然而,当“追溯”以自身力场将整个流经观测室的数据通通梳理了一遍过后,却并没有收获。
“没有异常,现在的数据都是彼此关联的,没有缺口。”它汇报了结果。
这个结果令观测室内的三个长生者都陷入了困惑,无声无形的波段流动着,空气中的气氛凝滞了起来,仿佛交流陷入某种焦灼状态。
终于,银白色的光球沉默片刻,闪烁道:“那段数据,是这个观测室中已经发生的事情。但它,被抹除了。”
真实的波段顿时激烈起来:“谁抹除的?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银白色的光球闪烁着,平静道:“真实,追溯,你我此刻或许被困住了。”
怎么可能?
真实第一个反应是银白色光球在欺骗它,因为它不相信这个星球这些脆弱的低等生命能有困住它们的本事。
然而,属于本源存在的更高一级的直觉却告诉它,这一切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