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在游戏中重逢,而薛天云为了救他坠入了无尽深渊。
那个游戏选中之人多是与社会关联并不特别密切之人,比如薛天云,早早出来务工,和家里几乎断了联系,也就逢年过节寄钱回去的时候,他那鳏夫老爹才会想起他有这么个儿子。
所以,当薛天云消失之后,他爹只是纳闷了一阵最近怎么手头有点紧,而后便如常地进到镇里棋牌室看人赌博去了。
没有人察觉到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之人不见了。
那个会帮人找丢失的小狗、会将歪倒的指示牌摆正、会在他初来乍到穷困潦倒之时请他吃香喷喷的泡面的人不见了。
路小田什么也说不出口。
即便说出口,也没有人听得见,没有人能感知到。
只有他一个人为此夜不能寐。
四年之后,当他以为他已经把这些忘记,却还是在看到袁阿柴那一行字的时候感到心惊肉跳。
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消失、一点儿痕迹也不留下?凭什么要让那些人忘记他?而他这个唯一的知情者却只能茍延残喘接受这一切?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做些什么,一定可以做些什么。
路小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
浑浑噩噩间,他好像梦到了那个逝去多年的身影。
薛天云的时光永远停止在他的二十二岁,而如今,路小田已经和他一般大了。
薛天云和以前一样,自来熟地来到路小田并不宽敞的出租屋里吃掉了他一碗泡面,然后他用巡视的目光将这小屋打量了一圈,狐疑道:“怎么还和以前一模一样,还没有发达吗?”
路小田不知道怎么回答。
薛天云拉出一张小板凳坐下,伸长双腿一点儿不见外:“小田,我那几个游戏账号你还帮我养着呢吧?没钱的话拿它们去卖钱,我不会介意的。”
原本两人说好,若是谁遇到不测,另一个人就继承对方所有的“财富”,包括并没有多少存款的银行卡,包括各种游戏、论坛账号。
但事实上,在薛天云死后,他的账号也消失了。数据的消失本就是最容易的。
而他们其实也都知道这一点,只是始终不愿接受罢了。
在梦中,路小田并不想骗他:“对不起。”
印象中,薛天云总是积极向上、永远不屈不挠的,即便在直面死亡、坠入深渊的那一刻,他眼中依旧有光。
“我相信你可以破解这一关!”那是他留给路小田最后的话语。
但此时,薛天云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很轻,不侧耳细听根本听不见声音,却又承重无比,沉甸甸砸在路小田身上。
薛天云问:“你过得还好吗?”
路小田不敢抬头看薛天云的视线。他在梦境中深深呼吸着、调整着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
他过得好吗?
在友人离去后的三年,他就像个鸵鸟一样,龟缩在一隅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惶不已。他不敢再正视自己,不敢再去看一眼回忆。
他什么都做不到,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去做。
他救不了朋友的性命,保不住朋友的游戏账号,连朋友留下的那些道具他都只能眼睁睁看它们在他消逝后如流星般四散各处、为他人所拾取。
他真的太过无用。
太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