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和尚对于秃驴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只是懒懒眯着眼,斜斜睨了一眼对面的花繁,拿着酒葫芦灌了口酒,道:“哦——花繁花宫主,可是走火入魔了?还是抱恙?和尚我啊,向来不屑欺负人。”花繁笑了笑,慢悠悠道:“生来如此。”他看着面前的和尚,半点恭敬也无,那和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闻言险些被酒呛到,花繁招呼也不打,直接冲了上去,手里还是抄着那把很是无用的伞,手里的鞭子像是一条长蛇,角度刁钻,直接绞上人脖颈。莲生和尚随手弹走落下的酒水,运了内力,酒水珠子一样冲了出去,他踉跄几步,巧妙避开花繁的鞭子,把酒葫芦塞好,在腰间绑好,拿着似醉非醉的眼看了看花繁,念出凡是和尚都爱说的一句废话:“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这秃驴是说笑的吗,苦海既然无涯,回头哪里有岸?”他嗤笑道,又是狠辣的一鞭,晃了晃躲过那酒水珠子,酒水珠子啪的一声,在空气里碎掉,落于满尘埃中。“我愿渡你上岸。”那喝酒吃肉的莲生和尚收了脸上轻浮的神色,认认真真道,他那一身衣服不知是多久没洗过了,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可是他就顶着这身可笑的衣服,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像是一个承诺,可他眼底,分明是忏悔,像是糅杂了内疚那类东西。花繁闻言勾了个凉薄的笑,他一句废话也没有,运了轻功,我勉强捕捉道一个残影的时候,花繁手里狠辣的长鞭已经卷上了莲生和尚的脖颈,莲生和尚一只手堪堪护着,可脖子还是被卷上了,花繁拉了拉手里的长鞭,拉近自己和莲生和尚的距离,一字一字,恶狠狠道:“可我不愿啊。”那鞭子再度紧了紧,像是一条长蛇要把人给绞死,霄琅教的长老提剑而站,似乎是觉得时机不对就要冲过去,莲生和尚只是宽宏大量一笑,我本以为那是我错觉,可那和尚手指合拢起来,生生把那长鞭碾碎,花繁直接舍弃手里的长鞭,莲生和尚击出数掌,这下子是一点也不留情了。花繁退开几步,展开手里的伞,红底白梅的伞,白梅无端被连累成妖冶模样,那伞展开了,我才惊觉那伞骨是乌黑的,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制造成的。我想花繁怕是疯了,居然拿一把伞抵挡莲生和尚的生死掌,我本期待着的,伞骨炸裂伞面破碎纷飞的场景并未出现,那伞竟是抵挡住了。莲生和尚退开,皱了皱眉,花繁转了转手里的伞,乌黑的伞柄,白如冷玉的手指,两相对比着,鲜明得厉害,无端生出艳色,他在阴影下的眼含笑盈盈,他退后几步,随手摘了台上做装饰的花的叶片,摘花飞叶。功夫到了,就算手无利刃,摘花飞叶亦可伤人。“天机伞?应如是是死了么?”下面忽然有人高呼。我这才想到传说中不知是否存在的天机伞,因应如是那人的存在,本身就像是江湖人杜撰出的虚无缥缈的传说,更何况是她那把天机伞呢。伞这种东西多了,可是天机伞是时间罕有的。伞面用了天蚕丝,需要用秘法织就,伞骨是玄铁木打造的,玄铁木百年才长出普通树木的一圈,砍伐时需用神兵利器,而且玄铁木数量少,生于万丈悬崖之上,据说这把天机伞,是时镜赠于应如是的,世人都以为是传说,因应如是本身就是一团迷雾,而一把伞,又怎会是什么神兵利器呢,用起来哪有刀剑什么方便,再不济也该是把扇子。“我有一个孩子,他和你一样,天生就是个异类,可我永远的失去他了。”莲生顿了顿,悲悯道:“我还真的不是很想杀了你呢。”他的后半句话轻飘飘的,像是玩笑话,花繁低了低头,运着轻功冲了出去,下面将要炸开的,关于天机伞的,莲生和尚旧事的谈论,都被花繁冲出去的厮杀阻断了。这才是真正的厮杀,先前的打斗都像是彼此试探的玩笑话了,花繁背后的天机伞瞬间收拢,我还没仔细看那把伞是怎么回事,那伞就入了花繁宽大的袖中,他手里的袖剑像是荡漾的水纹,带着粼粼波光,在阳光下刺眼得厉害。我头一次见识到花繁是这般模样,他出手狠辣,招招夺人性命,下的都是非死即伤的狠手,莲生和尚的生死掌看着并不咄咄逼人,瞧着甚至是慢的,可是游刃有余,花繁只会杀人的招数,莲生和尚的确是和尚,可他是改邪归正的和尚。魔教中人自然是了解魔教中人的。姜还是老的辣,何况莲生和尚还学了佛门的生死掌。花繁此举的确是冲动了,他立于十面埋伏之中,孤军奋战,无援手。霄琅教掌门和莲生和尚不是一类人,两人早些年一路厮杀,莲生和尚总会被霄琅教现掌门追杀,后来共同经历了一场厮杀之后,这两人关系好转,还能一起对抗强敌。而今,霄琅教掌门人还在这里。我咬咬下唇,恨不得冲上去把花繁杀掉,他还欠我一条命,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我手里,而不是这些为了名利觊觎他那条性命的名门正派,脂粉味入了口,带着花香的腻,味道不怎么好。、我擦擦唇,手上留下一点薄红,等我再度抬头时,花繁生生受了一记生死掌,他却诡异一笑,他手里的刀轻飘飘地从莲生和尚脖颈处离开,只是划开一道血线而已,从下向上斜挑,鲜血沿着刀剑滴下去,花繁退后几步,生生咽下喉间的鲜血。莲生和尚跪倒在地。霄琅派掌门冲出,去搀扶莲生和尚,他拔出那把被称为山色的剑,长剑古朴无痕,锋利逼人,带着浩然正气,下面的人高声呼喊着除魔卫道,还有人喊着霄琅教掌门的名字,可是下一秒,霄琅教掌门扣着莲生和尚的肩膀,那名为山色的长剑,埋在莲生和尚体内,,另外一半,带着淋漓血色而出。台下陡然寂静。花繁却像是没什么意外,运了轻功踏雪无痕再度冲上,可是得手的霄琅教掌门却和人错过,直接冲向我而来,我本安安静静地看着,哪里能想到事情还能出什么转折,下意识挥出的一剑还没挥出,就被人从后面生生扣死脖颈,右手还未挥出那一剑,被人扣死手腕,疼到我无力地松开雪漫。后面那人把雪满踢下台,我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起来,这种痛楚还有脖颈上扣着的手实在是太熟悉了,扣着的脖颈扣到将要窒息,偏偏留了些余地,手腕快要碎掉一样疼得厉害,下一秒就会被人生生扭断一样,接下来呢?——在接下来,该是声惨叫。惨叫之后——该是泪流满面地求饶。方式微,我好疼啊,我求你放过我……我咬咬下唇,头疼得厉害,薄纱轻柔地拂面,我听到花繁的高喝:“方式微!!!”那像是野兽的嘶吼声。我被人抓起脑袋,脑子里炸开,不清不楚的,头疼得厉害,简直是要要命了,在这个攸关性命的时候,我恨不得找块墙撞几下,生生把自己撞昏过去才好。“你能拿我怎样啊,花繁,他的命,就在我手里。”恍惚间我见花繁的眼,像是绚烂瑰丽的暮色,把世间染成殷红,在阳光下不知因着什么熠熠生辉,剔透澄澈的红水晶似的,那么好看。我头昏脑胀着,抬手想去抓,面前却浮现出更为稚嫩的属于花繁的面孔来,眼底的疏离正浓,白发如月光如雪,捞起来软软的,我扑上去,扑到了那个周身都带着流青的安神香的怀抱里,流青的味道微冷,带着冰雪阴冷感。我所拥抱的人手是冷的,可我不想松,只觉得夏天抱着真舒服,像是冷玉。记忆在瞬间汹涌开来,我迷茫地对着那张邪气十足的脸,有人抬手擦过我眼角,一字一字恶意昭昭道:“你这双眼啊,还是我所喜欢的孩子的眼,你这样子,倒是有趣得很呢。”那只手是温暖的,寻常人的温度,却让人厌恶的很,像是在揉捏什么玩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