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安不想背上这个麻烦,她自从北境出来,一路上已不知吃了多少这些官家名门的明枪暗箭。以她如今在王都的名声,明日怕要再多两条强抢贵女豢养美人,裹进那一堆甚嚣尘土的传言里。
夜深风大,马儿躁动地踏着蹄铁。
今安半勒缰绳,低眸看人,徐声道:“你的身后是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你回去,今夜便无人知晓也无人提起。”
付书玉薄薄的脊背颤栗着,不肯让路:“书玉命薄,如此做王爷的马下魂也足矣。”
这便是威胁了。不自量力的威胁。
上一个以全城性命威胁她退兵的人,被她一箭钉穿喉骨。有一瞬间,今安是当真扬起了座下马蹄,欲踏碎那比花瓣还易碎的薄脊骨。
鬼使神差地,今安问了一句何必。
少女二八年华,含泪的面庞如晨曦如朝露。她说:“若是就此入后宅只为一男子垂怜争宠而活着,不如让付书玉今夜亡矣。”
就是这句鬼使神差后的答案,避免了马踏血泥。
今安不是个善心人。发善心是要遭报应的。
但她不吝为腥风血雨中的王都再添一把油火,烧得更猛烈些,烧成这没落王朝的黄昏时。让这座内里蛀到腐朽的辉煌宫殿去往黑夜末路,永远消亡。
“付小姐,祝你重回王都的那一天,不必再卑躬屈膝,身不由己。”
风声灌耳,还有惊荡数里的山寺钟音,夜鸟振翅群起。
付书玉永远记得今夜,记得这句话,记得今安向她伸手时眼中明亮的光,压过暗夜闪烁的万千星辰。
甚至没有再问她一句原因。
问她,到底做的什么朱门酒肉臭的勾当,为一桩门当户对的姻缘,要生要死。就这么抛弃了不计金银生养她的家族,抛弃了一眼望尽的富贵余生,连累父兄九族从此蒙受全天下的耻笑。
难道就为了她自己不安于后宅、不驯于纲常的这点不甘心,就要断绝人人称羡的大道坦途,去走上一条荆棘路吗?
是的。
孤舟牧
南下途中,今安从泛黄的故纸堆里窥见了这座城池的旧日风光。
书中记载道“天横洛水临城台,千重风华逐麓来”。纸页上大肆讲述了惊绝后世人的洛临城当时繁华,并极尽辞色地描绘出城外群船横帆蔽江、彻明长灯的江夜蜃楼之景。
然而终究已是近百年前的盛世哀歌了。
昔年流金载银的逐麓江随国运衰败而没落,沦为了江寇猖狂称王的贼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