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虞兰时已开蒙第三年,礼义廉耻的圣人之书读了厚厚一沓,却不知道读去了哪里。因为自身不喜,便将人推下了没顶的鱼池里,险些淹死一条人命,甚至毫无悔改之意。
因此即便当时独子年幼且病弱,走过几次鬼门关,虞之侃也没有轻饶了他,在夫人苦苦哀求下,仍将他在烈日下罚跪一天,禁足一月。
事后,虞之侃以为是自己教养不善,后面便将时间多放到这上头。而虞兰时自那一次教训之后,也再无差错,如他所愿地,循着丈量好的尺子循规蹈矩。君子风仪,行事有度,琴棋书画无一不擅,除了些不善交际的寡言与沉郁,已然是很好了。
如今想来,哪里是变好了,分明是坏在骨子里,只是藏起来了,藏得这么深。
一旦挖根掘骨,便教人不寒而栗。
虞之侃真是想不通:“我自问在衣食金银上,从来对你是有应必求,究竟是哪里亏待了你?你竟然生出这种野心,要与虎谋皮!”
“我并没有图谋追权逐利之事。”
虞之侃不信:“那是什么,什么让你躲躲藏藏不肯坦白?你这些日子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是什么?
大约是些说出来,便要教眼前人更为惊怒、甚至断绝关系的事情。
虞兰时垂下眉眼:“孩儿谨听父亲责罚。”
虞之侃终于没了耐性。
“好啊,好啊,你自己主意大了,敢起反骨了。但只要一天是我做这个家的主,就决不可能让你肆意妄为!”
“把他带下去,关在院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山嵐唳(三)
染血的白瓷片被丢上黑木盘,修长五指在灯下莹泽如玉段,掌心、指腹数个破口淌下细细血线,淌过几处凸起的骨节,流到腕间,将他的一只手割得破碎。
这只手浸入清凌凌的水中,拨弄着,像拨弄往日他扶起调试的琴弦。
浑然不顾血丝缕缕散开,针扎一样密密的刺痛越加嚣张地刺进那些破碎的伤口。
直搅得一盆干净的水脏成朱砂滤过的。
终于,他玩腻了这自虐的游戏。
侧头望向屋外,门扇轻轻地在晃,外头是万丈流风,树梢顶上一轮弯钩,月辉落在院前,结了一地霜。
四下阗静,却有一片,鲜艳的衣角。像不知何时焚起的火焰,在这黑透冷透的夜里,扎进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