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每个人在挑选“沟通对象”时的标准都不一样。有人可以直接在街上随便拉个陌生人就能聊很久,有人只能在最亲近的人身边才有勇气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而作为马黎的国王,他要找的“沟通对象”必须是百分百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儿时扮演这个角色的人是自己的长姐玛格丽特;成为国王后,他一度向刚刚崭露头角的威廉·布莱恩袒露过心声;而成年后,那个人变成了亚连·叶利钦。
这三个人分别是他的血缘至亲、同盟伙伴,以及享有共同秘密的爱人……然而这些他最信任的人都背叛了自己,这让他意识到,也许这就是人性。
就像现在,面前的女人也许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刻背叛自己……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们现在还被同一根绳子捆绑在一起,只要他们的利益还处在同一边,至少此时此刻,一个怀孕的母亲不会背叛自己孩子的父亲。
“……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说起过去的事。”
他将酒瓶放到一边,笑着支起下巴道:“我想听你说说你童年的事,夏洛蒂。我们就要有一个孩子了,我想多了解一些你的过去。”
第395章
395
童年……过去……
乍然听到这样的词语,夏洛蒂难免有一瞬的恍惚。
或者说,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她已经很少去回忆自己的童年是什么样的了。
她人生最初的记忆来自一座山峰。
帕鲁本大公国的首都附近有一座很高的山峰,山峰顶部的积雪常年不化,而大公一家日常居住的城堡中正好能看到那座山。
很久很久以前,她的母亲曾经抱着她指向山的顶端跟她说,帕鲁本人的祖先就是在这里打败了不断入侵的蛮族,终于在爱尔普斯山脚下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城邦。
帕鲁本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与马黎这座游离在大陆外的“孤岛”不同,在民族混杂的旧大陆上,光是想要生存下来就要拼尽全力。
多少文明曾经昌盛过,又有多少文明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就算是曾经差点统一了整个西陆的古阿祖尔文明,在表现出衰落的迹象后也免不了被分食的命运。
一开始是为了自保,之后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加富足……人类的贪婪从来没有止境,弱肉强食始终都是旧大陆上的主旋律。
不去吞噬别人就会被别人吞噬。为了维持现有的地位,为了朝最强的位置更进一步,所有人都要最大限度使用自己手中的“筹码”。
“筹码”可以是金钱,可以是土地,可以贩卖未来,自然也可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你是我最引以为豪的女儿”,“你为帕鲁本带来了最大的助力”,“你让帕鲁本变得更加强大”——两年前离开时,父亲说过的话犹在耳边,她也是抱着同样的自豪感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
那时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她是帕鲁本的公主,她就该与她的母亲一样,与她的哥哥姐姐一样,与所有其他王室成员一样,为了能让帕鲁本变得更加强大,他们都要作出相应的贡献。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这是她的使命,她应该为她能为母国提供如此多的帮助而感到自豪……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开始对此感到厌恶和恐惧?
也许是从知道自己在送出去时就已经被父母兄长当作弃子的时候,也许是在得知丈夫的真面目时,也许是在自己反复向母国写信却只能得到训诫开始……
或者是在更久以前,在那艘飞艇上,在听到博纳德说的那些话,隔着门听到那声枪响时……在她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有些东西就已经悄然发生变化。
弱肉强食——它不但是国家之间相处的道理,同样可以运用在每个人身上。
因为想要阻止战争和杀戮,博纳德杀死了发现他的女仆汉娜,并想要杀死那艘飞船上的所有人,可最后他也被更强大的人杀死了……这就是一个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的循环。
这是一个可怕的诅咒,从一个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时便会降临在身上的诅咒。
谁也无法避免,谁也无法逃脱……不论如何思考,摆在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
夏洛蒂的手慢慢上移到自己的腹部,神思恍惚地看向窗外。
“……我小时候,有些好动。”
“比起钢琴和绘画课,我其实更喜欢在城堡各处探险。所以我很羡慕我的兄长和姐姐们,他们不需要做功课,也不会被母亲看管着,想去哪里都可以……”
“有一次我听说兄长们参加了一次登山活动,爬到了爱尔普斯山的山顶,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瓦莱奥城……”
“我跟他们说我也想去,但父亲母亲都不赞成,他们觉得爬山对我来说太危险了。不过泰勒哥哥答应我,等我成年后会带我去一次……”
说到这里她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乌尔里克二世却已经意会。
“这点我倒是赞成大公和大公夫人,爬山确实很危险,尤其我听说爱尔普斯山的海拔并不低。”他安慰道,“如果你喜欢高的地方,等到我们以后出访帕鲁本时可以再次乘坐「索罗提斯」。从飞艇上看到的风景可比固定的山顶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