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橙出事之后,梁攸宁曾经觉得,她失忆大抵是天意。忘了也好,他们与徐家、岑家,也许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结局。那些恩怨,现在去争论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他希望她永远都不再记起来,去过新的人生,拥有新的可能性。所以刚得知她被送去盛来的时候,才会那么生气。“原本我也不想让橙橙跟徐家,再有什么牵扯。”眼睁睁看着儿子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那片沼泽地走过来,梁爷爷何尝不想,别再让孙女重蹈覆辙。“以前我对你还有过期望,希望我百年之后,你能接过我的衣钵,把太科好好地发扬光大。现在我是没什么指望了,只盼着你跟橙橙能过得顺心。我辛苦半辈子好歹攒下一些资产,足够她衣食无忧,将来也不用找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只要是个能托付的人,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那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做了。”梁攸宁问。梁橙看向爷爷。佣人都离得远远的,祖孙三人坐在餐厅澄净的灯光下。汤盅慢慢没了热气,光线倾照他苍老的脸,岁月在沟壑里留下艰深的刻痕。爷爷老了,年迈力衰,手术之后用心调养着,还是一日比一日清减了。他近来说话语速慢了很多。“橙橙毕业回来之前,小徐来找过我。他来请求我,把橙橙交给他。”那天是年初一,徐晏驰来拜访。除夕的大雪下了整夜,早晨稍歇。来拜年的人不少,一大早便登门了,梁崇英独自见客,许多人聚在客厅,倒也算热闹。徐晏驰就是那时到的。自当年事情发生之后,两家关系不尴不尬多年,没什么往来。知晓内情的人,听闻过早年间两家儿子争过一个女人,因此结怨。不晓内情的,只知道曾经关系不错的两家早就一拍两散了。见着徐家的孙子上门,满屋子讶异。徐晏驰穿着黑色大衣,手上拿拜年礼,踩着一地白雪走上台阶。梁崇英坐在客厅看去,他站在门口,对满室内容各异的眼神无动于衷,心平气定地问候他:“梁老。”这个不过刚刚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凭着过人的胆识与天资,在短短数年之间便迅速将一个庞大集团掌握于手中。认识他的,没一个不称一句:“徐家这小子,后生可畏啊。”那天梁崇英并未请他进门。他走出门去,背着手站在门外台阶上,屋檐外飘着絮絮的雪花,徐晏驰立在他跟前,不卑不亢地向他说明来意。这小子有备而来。知道梁橙临近毕业,要忙碌的事情多,今年没回来陪他过年。也知道她心念国内,毕业之后就打算回国发展。梁崇英没忘记当初自己孙女受过的委屈,没道理把她推进火坑第二次。没直接把他轰出去,已经是作为长辈的涵养。梁崇英说:“小子,我和你爷爷有交情,不想对你说什么重话。听我一句劝,你现在已经有所成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该往前走了。”他还记得当时徐晏驰是怎么说的。“您可能不会相信,她是我存在的意义,从很多年前开始。”“我用七年爬到今天的位置,站在最高点,现在我可以保护好她了,没有人能再指手画脚。”“很抱歉,无论您答不答应,我都不会放弃她。我希望您同意,这是我会采取的最温和的一种方式。我不想对她太鲁莽。”梁崇英没有答应。那之后,徐晏驰几乎每天都来。梁崇英不会直接赶他走,也不理会,但他从不在意被怠慢,同样的话也没有再说过第二遍。他频繁且坚持地一次次来到梁崇英面前,从不多说什么,无声地表明诚意。入春后天气回暖,梁崇英重拾钓鱼的爱好,徐晏驰每次陪坐在一旁,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不钓鱼,偶尔碰上憨憨傻傻的鱼儿主动咬钩,捡上来,又丢回水里。就这样陪了三个月。等到梁崇英点头为止。这件事,梁爷爷从未跟任何人讲过。梁橙看着澄亮的水晶灯发呆,不知在想什么。停顿片刻,梁爷爷才又接着往下说:“我看着你荒度了大半生,有时候也想,当年你们四个的不幸,究竟是谁造成的。你和绾秋要是能一起走过来,是不是都会幸福一些。”梁攸宁沉默着。“我也懊悔过,没能让我的儿子如愿,一辈子都过得不快乐。我看小徐这孩子,对橙橙倒是真心的,跟当年的你们一样。”梁爷爷苍老的声音道:“攸宁啊,我想成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