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赭笑着看向我:“承浚这又是为谁谁备好的?”
我笑道:“臣若说臣晚膳后掐指一算,知道皇上要来,就先令人准备好了,皇上信吗?”
启赭笑了:“行了,承浚,朕知道是王妃。”
我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皇上。”
启赭眉梢一挑,嘴角微扬:“朕猜别人猜不了那么准,独独承浚,”他轻笑一声,“你莫想欺瞒于我。”
他那玩味的目光将我一扫,我忽然便被我这侄儿看得寒毛倒竖。
我自认为从来被打量得够多,已经不惧打量了,可这眼神委实让我感觉自己光溜溜的,给飕飕的小湖风一吹,怪冷得慌的。
我深知这个皇帝侄儿的脾性,只能顺着毛捋,不能逆着鳞撸,便顺从地低下头:“皇上总爱开臣的玩笑。臣岂敢再欺瞒皇上?”
启赭自然地走到桌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但愿承浚这句不是来欺瞒朕的。”
我垂手侍立一旁,正欲给他斟酒,闻言道:“臣永远是皇上的臣子,自然没有欺瞒皇上的道理。”
他闭了闭眼笑道:“你有这份心,朕已经很高兴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转过头来看我:“承浚也坐下罢,不要总是站着。”
我依言坐在另一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启赭伸手拈了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慢慢地嚼:“承浚不是说要请我赏桃花吗?桃花又在何处?”
我从盘中捡了一枚枣,道:“皇上请看。”
远处没有点灯,其实看不清楚。但圆月的清辉洒在湖岸上,还是隐约照出桃树的影子,依稀辨得红粉颜色,仿佛凉秋起春风,千万桃花一夕绚烂。
王妃倒真正有雅趣,果然大家出身,我这种俗人也只好借花献佛。
启赭似也是愣了神,久久没有收回目光,眉目被映成光火的颜色。良久,他转头笑道:“承浚真是个风雅之人。”
我道:“不敢当不敢当。说来惭愧,臣一向不管这园中布置,这大约是王妃的主意。”
启赭悠悠道:“不是承浚布置,到底是承浚请我看的。承浚啊,朕该向你道一声谢。”
我急忙道:“皇上说笑了,区区……”
他一抬手,打断我道:“陪朕赏会儿月罢,今天的月色亮得很。”
我望向水榭外,只觉月亮也不比平时明亮。只是湖心微波澹澹,邀来月影晃晃,我的心便也如这秋水微微动荡。
我回过头看启赭,他的脸一半被灯光照亮,一半隐没在月光中。他似是出了神,望着那月色清波许久也不曾说话。微风把他的发丝浮动,那一刻他好像离我很远,离水榭很远,离月色很远,离整个尘世都很远,一阵风吹来,就能轻飘飘把他吹走。
我微微动容,想要叫住他,张了张嘴,却只殷勤道:“皇上,酒再不喝,就要凉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隔着光火看了我一眼:“承浚,”他道,“叫我一声启赭。”
我立即道:“臣不敢。”
他不说话,叹息一声,盯着我看。湖面上安静极了,听不见半点人声。只剩下火光照出的五尺地,一双明亮的眼睛。
夜风吹得我恍恍惚惚,我败下阵来,也隔着光火唤了一声:“启赭。”
他笑了,眉目都舒展开:“承浚。”
夜间风渐有凉意,我唯恐他受寒,道:“夜深露重,不宜饮冷酒。”
启赭含笑看向湖心:“无妨。你知道吗?承浚?”
???我知道什么?我该知道什么?
“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吹过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