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眯起,心生一计,挽起弓弦绷成满月,飞矢朝着那人的腿射去。刹那之间,那人目光电射而来,比目光更快的是他的身影,一晃躲过飞矢,再一抬眼,竟朝着他微微笑了。那一笑让人遍体生寒。崔悔没心思欣赏笑容,他负手持弓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他暗算的箭从来没人躲得过的,怎么今日会失算?近来真是诸事不顺……不顺。他忽然睁大眼。这人似乎有点眼熟,像极了当众忤逆他的……那个校尉。较量“可否借弓箭一用?”谦和的语声降临时,矮个子士兵懵懂抬头,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在叫他。对上那双眼眸他才有了实感,连忙将背上弓箭递过去。“用、用就用罢。”与他的紧张相比,少年很坦然地一笑,“多谢。”然后一手接过,途中还不小心碰到了他汗津津的手,眉都没皱一下。从始至终,既没有高层对下级的鄙夷,也没有对他身量的嘲讽。对士兵来说漫长的过程前后不到十秒。少年拿了弓箭,试了试拉力,对准崔悔挽弓,重复他刚刚的动作。崔悔早有预料,在他挽弓时就挪了好几步。堂堂将军能站在那当靶子吗?少年没有随他转移方向,还是照着他原来待着的方向放箭。不知怎么回事,箭在空中忽然狂风四起,它直直掉头冲向崔悔。因为是平时练兵,用的是竹箭,箭头很钝根本无法伤人。成功射到崔悔肩上,啪嗒就往下落。但这不重要。此足以证明少年十分善射,也许更甚于大将军。崔悔摸着肩膀回味。刚刚那箭确实拿捏得很到位,对风向力道的把控都很有一套,唯独用力过小,是个败笔。他指住围观的一个小兵,“你与之战。”“诺。”除去某些异类,还是有人无条件服从他。“得罪了。”这小兵不是个话多的,一礼过后直接动武,也不管对方应了没。小兵将崔悔的话奉行到底,每一剑都未留情面,直往人要害劈。少年起初躲得狼狈,几个回合下来躲得从容不迫,闲庭信步。崔悔忍无可忍地叫停,问:“你为何不回击?”“我聂云卿曾发大誓,今生至死不对同族兵戈相见!”他的声音还有点喘,却有种说不出的刚强。众人呆愣愣地看着他,复杂的眼光终于变得纯粹,不知是谁带头,所有人都朝他行军礼。孟晚流有所甄别地挑选了一些适用的兵法来写,因为穿越前背的过于熟稔,所有信息在脑海里生了根,大约半个时辰就写好了。剩下一个半时辰她挑了几个识字的小兵誊写兵法。两个时辰后,将领们准时来到营帐,领取属于自己的小册子,场面活像后世人民拿着毛爷爷语录。迫不及待地翻开看两眼,那份激动与佩服简直要把孟晚流吞没,她赶了许久才把这些人赶苍蝇似的赶走。人都是有尊严的,没有人甘愿一直被车鞠欺压,如果能追求另一种结果,为什么不呢?几人迎面撩开帐门,一个腰悬短匕的中将低声说着:“本以为马上又得求和了,没想到潮西军入境,似乎另有转机。”同僚打断他:“与潮西军有何关系,分明是圣刀的缘由。”另一个目光精明的道:“我看今日校场那位校尉也不错,竟敢公然与将军比射术,还与兵士打成平手,如今我朝文人难不成崇尚习武了?”年长一点的虬髯大汉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拍,“想什么呢,你好好拼一把,说不定还能封个千户侯,得些俸禄。”……孟晚流耳力极佳,这几人三言两语她已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她不在的日子,徒弟又搞事了,还挺成功。入夜。崔悔机械地咬着肉干,往常颇觉咸香,此刻只觉得味同嚼蜡。“妖刀,你老实说,你和那小子是不是狼狈为奸想撬老子位置?”想来想去他盯住蘸着墨游走在纸张上的兵刀。圣刀提起刀尖,刀柄向下一旋,甩他一脸墨,“好吵,闭嘴。”孟晚流知道对于这种武人好言好语没用,拽古文也没用,所以来到北疆后,她能白话就白话——逼格要对适用人群才有效,很显然北疆人都不属于此列。崔悔知道圣刀如今的地位,识相地闭嘴。起身披上甲胄,出去查营。“等等,我随你一同去。”似乎想到什么,孟晚流道。崔悔没答,兀自走了出去,身后乒乒乓乓跟了一路,倒像是仪仗队。这么想着他的步伐充满了自信。实力已经受到威胁,其他地方总要上心。崔悔这次查营态度要好上许多,破天荒地慰问几位老兵的伤病,又问年纪小的小兵每日可能饱腹,把人家感动得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