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孩子,她护好了他,也护好他应得的一切。如今皇次子先失了生母又失了养母,已无力与他一争,她再除掉倩贵嫔,就更高枕无忧了。
想到倩贵嫔,皇后心下生恼,牵得头疼。
她从未想到,真有嫔妃能让她如此紧张。
初入东宫的时候,她就见识了林氏的本事,后来又有了莹婕妤。这两个都是妖精,博尽了皇帝的宠爱,可她作为嫡妻,心下也并没有多么慌张,因为早在入宫之前她就知道,这样的宠妃总会有的。
可倩贵嫔不一样。她早就觉得她有所不同,却又说不大清楚。后来她才慢慢明白了,不同之处在于,倩贵嫔当真走进了皇帝心里。
虽然他并未为了她而专宠,可他时常冷不防地提起她。她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诗文,新得的哪副首饰可以搭新贡进宫里的绸缎、近来有什么烦心事,他都常在交谈间自然而然地提起。
这样细致入微的情愫,让皇后觉得害怕。
尤其是在倩贵嫔失了一个孩子之后,他提得就更多了。
那孩子在他面前成了一滩鲜血,他眼看着血色惊心,眼看着倩贵嫔痛不欲生。那份痛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房之中,一辈子都拔不出来。从那时开始,皇后就发觉他在看皇长子与皇次子的时候,时常会失神了。
她于是按捺着心惊探问,慨叹倩贵嫔的懂事,慨叹那孩子的可惜。他果然触景伤情,在长久地沉默之后,自说自话般道出一句:“阿婉还会有孩子的。”
这句话,令皇后如鲠在喉。
后宫妃嫔们大抵都有小字,那样的称呼叫起来比冷冰冰的封号好听,亦可视为夫君与妾室间的一点点情趣。可他从不会在她面前提及旁的嫔妃时用这样的称呼,这无心的一语,让她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禁不住地想,若倩贵嫔生下一个皇子,他会如何呢?
倩贵嫔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从陶氏到林氏,一个个都是倩贵嫔的手下败将。若倩贵嫔有意为了孩子相争,她这个皇后也未必能与之匹敌。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时究竟还能有多少心力与她一较高下。拖着病体熬了这许多年,她已很艰难了。若再过个十载八载,她恐怕会更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她只得防患于未然,在倩贵嫔有子之前,让她万劫不复。
目前为止,一切如她所愿。可倩贵嫔是条狐狸,亦像条蛇,她得小心,一步都不能走错。
霜华宫拈玫殿。
徐思婉等到晌午过后仍不见有人来兴师问罪,就知皇后谨慎,并未入局。
花晨见状不由面容愁苦,问她该如何是好,她依旧心如止水地读着书,启唇道:“皇后果然不简单。但也罢,她不肯出手就算了,苦肉计也不非得借着她做。且由着他们去避暑便是,等避暑回来,我自有打算。”
她这般心有计较的样子从不会是诓人,花晨见状便安心,安静地去换了茶,又为她上了两道茶点,殿中一派安宁。
然而,变数终是没等到圣驾离宫就先来了。
两日后的清晨,徐思婉起身正在妆台前梳妆,张庆低低躬着身进了屋。彼时她手里正把玩着一柄在林氏离世后托工匠新打来的金簪,没注意到张庆脸色惨白,只听张庆禀说:“娘娘……陛下以对上不敬的罪名发落了胡才人和魏宝林。胡才人罚半年俸禄,魏宝林罚三个月,避暑也都不得随行了。”
徐思婉闻言眉心一跳,这才抬起眼帘,从镜中看向张庆:“如此突然,什么缘故?”
“想是……”张庆噎声,“想是徐充衣的缘故。”
“思嫣?”徐思婉惊然屏息,与张庆对视的刹那,心中已有几分猜测。然而听张庆亲口说出的原委的时候,她还是自心底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
张庆死死低下头,禀道:“陛下昨日……昨日翻了徐充衣的牌子,今日一早已下旨晋徐充衣为正七品宝林了。”
徐思婉长沉一息,阖上眼帘:“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庆不敢多语,躬身告退。一旁正为徐思婉梳头的花晨眼中也乱了一阵,才刚勉强定住,就出言宽慰道:“娘娘别难过……奴婢瞧四小姐虽然自作主张,却是为了娘娘好才去承宠的。这不,刚得了幸就让陛下惩处了来闹事的那两位?”
徐思婉薄唇紧紧一抿:“正因如此,我更难过。”
她原就是不想让思嫣陪她进宫的,只是思嫣主意太大,她知情时已无法阻拦。后来思嫣久不得宠,自顾自地过逍遥日子,她倒觉得这样也不错。若能这般长长久久地下去,于思嫣而言亦不失为一种太平日子。
可如今,思嫣却为着她的事去承了宠。这背后有没有别的打算先不去深究,单是这承宠的缘故,便已足以让徐思婉如芒在背。
徐思婉无力地摇头:“主意太大了。我有许多事不敢与她说,半是提防,半也是怕她参与其中心神不宁,拿错了主意,未成想她还是这般。”
语毕她顿了顿,又言:“罢了,木已成舟。一会儿她若过来,就请她进来吧。”
花晨轻应了声诺,继续帮徐思婉梳妆。殿中气氛古怪,直至徐思婉梳妆妥当,都再无一人吭声。
思嫣回到霜华宫时,思婉正用早膳。宫人们得了吩咐,见思嫣前来,没再格外通禀,就直接领着她进了殿。
思嫣步入寝殿,绕过屏风,思婉仍自吃着清粥,头也没抬一下。思嫣见她这样,用力咬了咬唇,复又前行几步,在她身侧一语不发地跪下去。
思婉偏头:“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