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公主。”门外嬷嬷大声唱和着,敲锣打鼓声顿时又热闹了几分。顾明朝把带来的鸿雁和币帛交于立冬,对着太子殿下行礼请安。“免了,免了,今日不必多礼。”时庭瑜一把揽住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我总觉得她还是当年被我抱在怀里哇哇大哭的孩子,今日怎么就嫁人了,不过也算嫁出去了,这些年把她惯得,整日捣蛋闹事,我每日都在担心若是无人娶她,我该怎么给她绑个驸马来,还好,还好,方思你自己自投罗网了。”“什么自投罗网,哥哥你怎么回事!”一声怒气冲冲的呵斥声,时于归站在门口直接放下团扇怒视着时庭瑜,小脸皱起,不高兴的样子。一旁的嬷嬷立马挡在公主面前,着急说着:“不可不可,不可放下扇子。公主快快遮着。”柳文荷也无奈地瞪了太子殿下一眼,牵着时于归的手让她挡住脸。“别听你哥哥胡说,他昨日还紧张得一夜未睡呢。”时于归听了冷哼一声,乖乖遮住脸,时庭瑜摸摸鼻子,低声下气地说着:“我胡说,我胡说,是天作之合,举世无双。”顾明朝看着一身华服的时于归,腰肢纤细,摇曳生姿,好似一朵娇嫩的牡丹在他面前傲然绽放,他忍不住笑意加深,越发柔情似水。“行礼,公主与驸马交拜。”嬷嬷放下青布幔,生怕又出幺蛾子,连忙说着。时于归与顾明朝隔着一层厚厚的帘子,互相行了一礼。礼毕,帘子挽起,时于归被立春牵着上了五马翟车,顾明朝骑上高头骏马坐在最前面,之后是天文官带着三十对仆人,提着三十副雕花镂金灯笼,身后依次跟着头插钗子的童子八人,方形扇子四把,圆形扇子四把,引障花十盆,行障,坐障若干,之后是公主华丽镶金戴玉的五马翟车,而柳文荷则坐在前面的九龙轿子中,太子骑马坐在身侧,公主车辇后面则是跟着宗正寺寺正依旧若干贵人。“吉时到,起轿。”赞者一声令下,从千秋殿起,没一会只听到宫内所有地方都响起喜庆的乐声,一声借着一声,好似龙腾而起,喜庆在大英皇宫上方弥漫。公主的翟车停在丹凤门前,安太师开始读着圣人下放的诏书:“夫妇之道,人之大伦;婚姻以时,礼之所重。帝女下嫁,必择勋旧为婚,此古今通义也。朕今命尔顾明朝为驸马都尉,尔当坚夫道,毋宠,毋慢,永肃其家,以称朕亲亲之意。”“他没来?”公主掀开车帘问着一旁的时庭瑜。时庭瑜摇了摇头,安慰道:“父皇病重多日,今日接见方思也是强撑着起来的,父皇为你破例不少,若是今日再出现,只怕御史台那边……于归……”人群哗然,只看到公主殿下拎起繁重的裙摆一跃而下,她想着后方跑去,那方向正是圣人的甘露殿。“方思,去追。”时庭瑜立马喊着。前方的顾明朝马头一转,策马向着时于归跑去。“其余人原地不动。”他对着探出脑袋的柳文荷摇了摇头,柳文荷心知肚明地点点头,重新坐回轿子内。公主和圣人,到底还有一个心结。“我带去。”顾明朝停在时于归身边伸出手。那手在亮如白昼的烛火中晶莹如玉,好似玉雕一般,时于归抬起头来,握住她的手。坐在甘露殿的圣人喝完一碗药,听着突然响起的乐色,看着正前方喃喃说道:“要,要走了。”王顺义看了眼沙漏:“算算时辰,现在到丹凤门了。”他看了眼圣人憔悴的脸,低声说道,“圣人可要去看看,只要不出皇宫就不会于理不合。”惠安帝看着层层宫殿上上扬的屋檐,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今日皇宫亮如白昼,好似不夜天城。“她们都不喜欢皇宫,温儿不喜欢,小六也不喜欢,这皇宫,也的确没什么好的。”圣人放下手中的奏折,苦笑着。“谁说我不喜欢的。”惠安帝坐在手中诛朱砂一顿,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只看到时于归站在门口,面色潮红,姿态狼狈,不远处,顾明朝牵着马站在那里。王顺义眼睛一亮,大喜喊着:“公主!”“谁说我不喜欢的,这里有千秋殿,有牡丹园,有东宫,还有,父皇,我为什么不喜欢。”时于归走近大殿,那双琉璃似的琥珀大眼跳跃着烛光,她仰头看着憔悴的惠安帝,原来在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父皇终究是老了,满头白发,眼含沧桑。当日王守仁的话在她心里狠狠捅了一刀,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伤疤至今未愈,只要想起就觉得婚生都疼,很多事情道理她都懂,可要迈过去实在太难了,他的父皇亲自为他最喜欢的人铺上了通向死亡的第一块砖,若不是他心有异年,被王守仁果断抓住并加以利用,也许今日情况便再也不一样。可她今日看着面前之人,看着他在烛火下逐渐衰老的脸,她开始迷茫,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