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某一天,柳彧从侍人口里打听到,原来面首里最为得宠的竟然是云蔺。不知为何,他忽然就生出了一抹心虚。但是侍人的话也给了他一个大致的方向,也许公主喜欢的是清冷那一挂儿的郎君。于是他也学着云蔺穿起了白袍,学着他淡漠的神情,常在姜昭面前路过。有时候遇见了服侍起居的舍人,还会正儿八经地问道:“吾与云泽芜,孰美?”起居舍人:“……”后来姜昭见得多了,便在赏花时忍不住问紫檀,“柳彧近来可是有什么糟心事儿?”紫檀思索片刻,摇头道:“听闻近来圣人很是器重驸马,应当也没什么值得烦心的。”姜昭撇了撇嘴:“本就是一脸狂傲的,如今还变本加厉得拽出了催债地主样儿,活像人欠他钱似的。我还当他是在朝廷遭了谁的气呢!”紫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公主府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姜昭逛了几步,正想抬手折一枝,却见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越过她头顶,折下了个开得最大最美的。然后这手就快速地收了回去。姜昭转身,便见是身着白衣的柳彧,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柳彧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再淡淡地、不由分说地将桃花放到姜昭的掌心里。然后抖了抖衣袖,就走了。姜昭看着手里的美丽桃花,瞬间就恼火了起来。“你看他是什么态度!”这分明给的不是花,是恩赐!姜昭恨恨地把花砸到泥地上。紫檀困惑不已,“驸马爷原先虽狂傲了些,但也不至于如此,必然是有什么缘故的。”姜昭没好气道:“我看他就是做了驸马,心飘了。”攀上皇家的高枝多好啊,人同是三甲出身的榜眼和探花还在翰林院当着校书郎呢,柳彧却已经直接任职国子监监丞。姜昭以为这人受了这等好处,应当多想想怎么讨她欢心才是,怎么反倒越发气人了。这不是心飘还是什么?你可曾心悦公主?紫檀笑道:“殿下,您有没有发觉,其实您和驸马有时候还挺像的。”一样的肆意,一样的潇洒,似乎都是脱离于礼法之外的人。紫檀以为,她家殿下相较于云郎君,却更情愿嫁与柳郎君,应当有一层原因便是因为这样相似的性情。姜昭难以置信地扬了扬眉,“紫檀,你近来莫不是绣花绣坏了眼睛?”她哪里和柳彧像了?论狂妄论傲慢,这区区一个柳彧也能和她相提并论?如出一撤的傲岸与不羁,是这场婚姻的起始,却也在冥冥之中注定了终结。姜昭转过身,一脚踩过丢在地面上的桃花,她的眼尾漫不经心地扫过,方才觉得惊鸿的美丽,此时再看也不过尔尔,她轻声道:“柳彧确实是有几分意思,但我不信他。”不信他有真心。更不信他有爱慕。尚公主、讨欢心,左右不过是为了两件事——美人与权势。*世间没有纯粹的付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必然不会长久。当柳彧看见姜昭在公主府寻欢作乐的那一刻,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变得有些可笑。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位淮城长公主的荒唐。姜昭醉卧于美人膝上,云鬓斜钗,秀色若珪璋,慵懒无比地遥遥看来,露出了风情艳逸,却又坦然至极的笑:“柳文豫,你瞧孤这府中,藏有无数绝色。”她的声音因喝了酒而显得低迷,落入耳中宛若夜莺私语,“听闻你也喜好享乐,不若来同孤一起呀……”说着,她还朝柳彧招了招手。入眼醉生梦死与纸醉金迷。柳彧再狂放,也受不得如此情景,他险些被姜昭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但不行,他还不能与姜昭正面起冲突。于是柳彧冷笑一声,若有若无地讽刺道:“殿下所言极是,这等寻欢作乐之事,殿下独享确实有些不地道。”他一面走入堂中,一面褪下素白的外衫,露出了里头天水碧的锦缎衣。姜昭正迷糊着,没听出他的讽刺,只眯着眼瞧了瞧,道:“孤果然还是比较习惯你穿青衣的样子。”此时柳彧已敛去所有情绪,淡淡地道:“殿下放心,日后我不会再穿白衣了。”也不会再这般没脸没皮地去讨人欢心。年仅弱冠、情窦初开的柳彧终于知道,原来一厢情愿并不会有什么善终。他忽然想起被圣人赐婚的时候,分明应当恼火,却暗自生出了隐密的欣喜。是啊,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未来的妻子还是曾经一见倾心的金枝玉叶,是该欢喜的。于是他放低了身段,敛去了傲气,努力地去讨她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