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人认得我。”我把纱笠戴上,试着晃了晃头,“晕乎乎的。”
夏九州对着洪叔揶揄道:“管好他,别被人牙子拐了。”
我连忙道:“我会听洪叔话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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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这几日夏九州似是很焦虑,他寻常都是嬉皮笑脸的模样,近来无人时总是紧绷着脸,我不敢去问他,怕是问了也不会与我说。
临行前我去问洪叔,洪叔却很淡然,只让我好好戴上纱笠,等去了湖州安心过日子便好。
他又说,这世上所有人都要经历痛苦与烦恼,夏九州也不例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似懂非懂,只是我想,夏九州比我聪明许多,他有自己的安排,只要我不给他添乱,那就是帮忙了。
我听话戴上纱笠坐进马车里,由洪叔驾着车离开北渔县。
此去平湖州虽说路远,却没有皇城那般远,缓行一月也就到了,夏九州祖宅已经卖了,也没有其他可投奔的亲戚,我们到了平湖州,去了洪叔侄子家借住。洪大哥如今三十岁,有一位夫人与一双儿女,四人住在一间二进的宅子里,有几间空屋子可以借给我们住。
洪叔从前是夏九州家中管家,也是家生奴仆,夏府倒了之后,仆从们都放回去了,洪叔无子嗣,一直亲力亲为照顾夏九州,后来又照顾我长大,我极少听他说自己的事情,也极少说平湖州的事情,不过洪叔本来就话少,院子里时常只有夏九州一人叽叽喳喳。
后来洪大哥与我提起,夏九州在平湖州并非没有亲戚,只是算命的说他命硬,克死了父母,于是亲戚们也都避着他走。那日洪叔也在,他听罢却不以为然,说他命硬是假,不想抚养他才是真。若是知道他如今考上了状元,还不知道会如何攀附呢。
洪叔说:“人来世间这一场,靠的不是血脉,是缘分。”
我禁不住想,我与父亲或许没有缘分吧。他是书香门第,我是乡间田野,他是左无涯,我是夏行舟。
夜深人静时,我也时常会想,婚姻大事自该父母做主,我却为此烧毁了籍契,更改了姓氏,是否过于离经叛道。倘若有一日,我回到皇城,我又该如何面对他。
我心里自责,却并不后悔,十岁那年起,他们就仿佛去了另一个天地,与我渐行渐远,我望着他们的背影一路走到今日,终究是走不动了。
洪叔带我去给夏九州父母上坟,我跪在坟前想,夏九州一定曾经在这里痛哭流涕。
夏九州曾与我说过,他没有任何遗憾,父母在时对他极其宠爱,家庭和睦尽叙天伦,人生终有离别,他们只是缘分尽了。
安顿下来之后本想去找份差事,只是如今人生地不熟,我又身无所长,想找份差事并不容易,所幸身上还有些银两,虽是不多,但平湖州物价便宜,日子也过得清俭,没什么需要特别使银子的地方,洪大哥两个孩子也到了启蒙的年纪,我便每日在家教他们读书写字。他们年纪虽小,却不算调皮,有时候还与我撒撒娇,很是可爱。
我说话做事都慢腾腾,日子却过得极快,一转眼入了春,我想拿银子给孩子们做两件春衣,洪叔替我去采买,我一问才知道,一件春衣竟只要几百文钱,比皇城里便宜了真是许多。
这里衣裳便宜,零嘴吃食也便宜。
我时常也会想起卷宗库的时候,太子每每过来,端坐在案前处理公务,我便默默坐在四方桌后,一边吃着零嘴,一边偷偷看他。他那时候不太与我说话,偶尔抬眼见我看他,总要恼怒地蹙起眉来。有时见我吃得香,也会问我要一口,尝过便不肯再吃,也不知是不喜欢吃零嘴,还是口味挑剔。
我临走没有与赵北辰告别,也不知道他恼不恼我,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他的开府宴上,我离开也不曾与他说一声。
四月里,我算着日子,太子应该很快可以出门了,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是否又动着脑筋要去找我二哥。
我想起那块帕子,去年那日我疯魔了一般问他开口,他骂我不懂礼义廉耻,若是他知道我在心里偷偷喜欢他,不知是否会厌恶我责怪我。
六月里,有邻居婶娘来问,听说洪大哥家里有夫子,问能不能把孩子送来读书。
我又羞又窘,我素来读不好书,如今却成了夫子,既是受宠若惊,又是惶恐。
我躲在屋子里不敢去见那婶娘,我如今已经不怕给父亲丢脸了,只是我怕误人子弟,连累了别人前程。
洪叔与我说,有些孩子年纪虽大些,也都不曾启蒙,与洪大哥家两个孩子一样,只是学几个字罢了。
我惴惴不安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