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郎姓高,略有些年纪,胡子黑白交杂,眼神却清明,看着十分精神。
高侍郎捋着胡子围着我打转,细细看过一圈后笑吟吟说:“这孩子瞧着珠圆玉润的,怕是从前也没吃过什么苦吧,办过差事否?”
我攥着手如实回道:“回高大人,小人从前在家里读书,不曾办过什么差事。”
高侍郎笑笑,也没说什么,只继续打量着我的脸。
夏九州懒洋洋倚在太师椅里,背过身抱着椅背笑道:“与你说了,舟儿与我一道读过十年书,虽称不上天资聪颖,但也小有些文采,字写得也不错。”
我张了张嘴不敢驳他,只苦着脸摇了摇头。
高侍郎颔首道:“左大人的儿子,文采我倒是不担心。”他琢磨了半晌突然笑起来道:“你不如跟着钦天监吧,他那里寻常都是闲差,轻松也自在,只是赏银少一些罢了。”
我心下着急,结结巴巴说:“不、不要闲差,小人要攒银子给九州哥哥娶媳妇用的。”
夏九州气恼极了,怒瞪我几眼,高侍郎错愕半晌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点了点我的脑袋说:“这蠢小子,什么话都敢说。”
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夏九州。
夏九州挠挠头苦笑道:“高大人见笑了。”
高大人笑停了方说:“这样吧,你既然字写得不错,我把你派给公孙侍郎,他从前在尚书院任书吏,如今在典司院负责各项庆典事宜,院里领的打赏属他最多,只是这差事也辛苦,经常要熬大夜,你可撑得住?”
“撑得住撑得住。”我忙不迭地点头。
高大人又嘱咐了我几句,与夏九州再寒暄一阵后,叫人领着我去见公孙侍郎,夏九州今日休沐,领我办完了事情也要回去了。
我跟着那名杂役在院里走了许久的路,在西侧楼宇见到了公孙侍郎。
他如今方二十六岁,已经在宫里办了十多年差,十五岁就荐官入朝在尚书院任书吏一职,两年前调任典司院任四品侍郎,他家中有许多人在朝为官,他虽年轻却一路顺风顺水。
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坐在院堂里的板凳上,架着二郎腿正在嗑瓜子,身旁围着一圈半大不小的年轻人,都是他手底下的吏役。那模样没有半点官大人的威严,倒像是街市口唠嗑的邻里。
我不免松了口气,公孙侍郎见了我招招手,招呼我在小板凳上坐下,往我手里塞了一把瓜子,又抬了抬我的手笑说:“吃吧,咱们边吃边说。”
我方才已经行过礼,闻言默默拿起一颗瓜子塞进嘴里,听他絮絮叨叨说话。
公孙侍郎吃了口茶,张嘴方说:“话说那如来佛祖。。。。。。”
我不禁愣了愣,怎么说起故事来了,见身旁杂役们听得津津有味,我便也不问,与他们一道默默嗑着瓜子听故事。
我嗑了几颗瓜子,将剩下一半悄悄装进荷包里,公孙侍郎看看我,笑说:“瓜子不爱吃?我还有红枣,上回祭天仪式上余下的,拿来给你吃。”
我紧张地摆摆手,呐呐道:“不、不是,我爱吃,我慢慢吃。”
公孙侍郎勾唇笑眯眯道:“你跟我混,旁的不说,这种吃吃喝喝的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这几日没活咱们就歇着,吃吃茶逗逗乐子,若是上头派活下来,咱们再撩起袖子干,懂了吗?”
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身旁杂役往我手里塞了把红枣,拱着我吃了几颗。
吃饱喝足后,公孙侍郎回家了,叫杂役钱誉领我去杂役房住下。
宫中杂役无事不得离宫,每隔十日可以休沐一日,可领了腰牌回家住一天。
钱誉比我大两岁,姨夫在刑部当差,年初才来了典司院当杂役,他圆头圆脑看着十分机灵,个头却比我高许多。
杂役房是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如今还没有住满,被子铺盖散乱地堆在一起,房间里还隐隐有一股汗酸味。
钱誉与我说道:“咱们虽隶属公孙侍郎,但空闲时谁使唤都得答应,到了休沐那一日,你记得拔腿就跑,千万被磨磨蹭蹭被人逮住了,万一被逮去办差,这一日就废了。”
我把包袱摆在床上,认真听他说,钱誉一边与我说话,一边将被子铺盖整理了一番,空出一张床位与我。
钱誉看了看我,又道:“公孙大人办的都是喜差,逢人就得笑,怎么大半日都没见你笑过。”
我挠挠头不会回答,倒也不是不会笑,只是今日也不曾遇到什么好笑的。
钱誉笑笑说:“算了,也无妨,你长得可爱,学几句吉祥话也是一样的,你父亲是高官,总不会在这里混太长时间的。”
我疑惑不解,纳闷道:“这话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