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蕊应了声,忙拿了凳子和软垫来,摆在戚寸心后头。“坐吧。”苏姨娘笑着说。戚寸心偷偷望了一眼站在边儿上的戚氏,见她点头,她才低头道,“谢谢姨娘。”“明贞,你这小侄女儿模样生得这样好,何愁找不到合心意的郎君啊?”苏姨娘兀自打量起戚寸心来,脸儿生得白嫩,一双杏儿眼圆圆的,鼻梁上一颗小小的红痣,嘴唇正有些不安地抿起来,是一副讨喜惹人怜的好相貌。郎君?戚寸心不知苏姨娘为何一见她便提起这个,她也没敢多讲话,只是低下头。戚氏适时扶着苏姨娘站起来,缓步走到她身前,沁人的香气随着苏姨娘摆动的裙袂袭来,戚寸心瞧见苏姨娘绣鞋尖儿上浑圆莹润的两颗珍珠。“那春萍罚你们,原是想甩我脸子瞧,”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捏了颗冰蕊递来的葡萄,却将它给了戚寸心,“她是记恨我。”戚寸心想站起来回话,却被苏姨娘轻轻按下,话也被她打断,“不过你也别怨她。”苏姨娘那张风韵未改的面容显露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一双眼睛冷冷沉沉的:“她啊……反正是个福薄的。”她嗓音柔和,带着些南地的温软语调,轻轻慢慢的,但不知为何,戚寸心却觉得有一丝的凉意顺着后脊骨爬上来。苏姨娘赏赐了戚寸心一盒擦膝盖的药膏并许她休息半天,今日都不必再去厨房,戚寸心被戚氏扶着走出皎霜院时,才知晓今日这趟叫她来的缘由。“说亲?”戚寸心一双杏眸瞪大了些,她惊诧地望着戚氏。戚氏拍了拍她的手,“寸心,苏姨娘有个远房亲戚也在东陵,家里虽不是什么大富户,却也开了个不大不小的酒肆,他们家那儿子是个秀才,我看过了,人长得周正,脾气也温和,今日姨娘叫你来,便是想相看相看,眼下看,姨娘是满意的,那边自然也……”“姑母。”戚寸心打断她。她才要说些什么,却见戚氏收敛神情,变得严肃许多,只静盯着她,戚寸心一下抿起唇,耷拉下脑袋。“寸心,”戚氏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这府里不是好待的,如今要你和我一块儿在这深宅里待着,我夜夜都难眠。你十六了,该是寻个好人家的时候了,也好有个依靠。”戚氏向来说一不二,而戚寸心早年丧父丧母,姑母于她有养育大恩,她向来是不敢顶撞姑母的,可是成亲……戚寸心沉默了一会儿,怏怏抬头,“姑母,你不用送,我自己回。”戚氏站在原地,静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看她的背影在这日头底下逐渐变得渺小。若不在这东陵安个家,怕是她这个侄女儿这辈子都忘不了南边的澧阳。可她得忘啊。忘得干净些才好。膝盖大概是被鹅卵石地面磨破了,戚寸心走路有些艰难,但她没打算直接回院子里,而是用钥匙开了拱月桥后头的角门,出了府。在外头做工赚钱的事已经被姑母发现,她是不能再做了,但她总是要去和颜娘说一声的。但好不容易走到晴光楼外,她却见紧闭的大门上竟贴上了封条,外头还守着几个官兵。周遭许多过路的人指着这一处,“作孽”,“七八条人命”之类的字眼涌来耳畔,戚寸心正要找人问一声,却听有人唤她:“戚寸心!”她一回头,正见人群里朝她招手的小九。“寸心,出事了!”小九将她拉到一旁,便急急地说道,“颜娘死了,还有她请的那些护院,全都死了!”……死了?戚寸心不敢置信,不由回头去看那座晴光楼。“尸体,尸体还是我发现的,颜娘迟迟不起,我便上楼去唤,可怎么拍门里头都没个响儿,我把门撞开之后,就看见颜娘……”小九从未见过那样血腥的场面,此刻再回忆起来,他脸色煞白,浑身打颤,“她脖颈上好细一条血口子,但那血却流了一地。”“还有那些护院,残肢断臂的,都被锁在一间屋子里头,全都是血啊……”黄昏日暮,护城河水勾连出一片金色波纹。年轻的女子手持素纱幕笠,望向眼前的姑娘,“怎么?颜娘那样的人,你还要为她可惜?”往日她总是皮笑肉不笑,一双美目凉薄得很,但此刻却笑意满盈,连说话都轻快许多。戚寸心摇头,“我只是在想,是谁杀了她。”“谁知道呢?”女子可没什么兴致多想这事,她神色淡淡,“她往日买回来,又逼死了的人可不少,只当她偿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