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日若是下死手杀了这些竞争对手,落月山庄也还会来更多弟子,而若是这些弟子知道自己一年后如果不能进入内门就得死,只怕与他们交手时候会更下死手。今日埋下恶因,他日便是反噬的恶果。但相反,他们现在看似放虎归山留了后患,殊不知未来或许就是给自己多一条生机。雩雳长老站得高远,却不明白正常人在想什么,也可能是不屑于吧。雩雳的气场忽然冷下来:“让赵夜来见我。”他从来喜怒无常,徐天缙也从不窥测他为什么发怒,恭顺道:“是。”天下都说,雩雳长老门下只用疯子,徐天缙却觉得,就算是疯子在这些人面前也会变成一个平庸的普通人。……封闭的外门被打开。管事中自然不缺医修,很多弟子都只是轻伤,被冶昙的药物强行清醒了神智,身体却被麻痹不能动弹。躺在地上被迫冷静了许久,被解除状态后,也没什么事情,便帮着医修们照看那些受伤的弟子。排名靠后的人几乎都没受什么伤,因为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就算把那些天之骄子拉下来,也不可能是他们上去,还不如保存实力,再努力一年两年,徐徐图之,后来居上。再说了,这世间不是只有内门弟子这一条出路。那些曾经自以为是天才,到了落月山庄却被狠狠挫伤自尊的弟子伤得最惨。他们心境有很大问题,无法接受自己其实是个普通人的事实,无法接受自己比人差,无法接受自己不是最好的,失去理智一样,哪怕死也不想输。还有一些人,明明既没有实力,也从来不是天才,空有一副头脑,觉得其他人都是笨蛋蠢货,以为自己可以搅动风云,捡漏上位,也不想想上得去可保得住。楚红月就觉得,她能进入内门像是走了狗屎运。她并不觉得自己比人差,但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比不过柳眠眠,赵夜,凭什么跟他们拥有相同的待遇?但进去都进去了,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明年被淘汰再回来咯。好歹她进了内门,那些跟着她的原一道宗的弟子们能过得好一些。那些弟子一开始就被赵夜打晕了,基本没受什么伤,就是地上凉,躺了一夜后冻感冒了。也是啼笑皆非。“师姐……呜呜啊啾……赵夜师弟好过分啊……我们原本就打算躲起来的……他说一声我们装死也可以啊……啊啾……地板好冷……”“好了好了别撒娇了,内门弟子可以带三个侍从进去,你们谁想跟我去?”……整个外门只有一处地方幸免于难,没有人在那里战斗,也没有人躺在那里。那就是子桑君晏的院子。他设了禁制,那个小傻子被锁着跑不出来,是这一夜过得最安然无事的人。子桑君晏一脸静默走进了院子。身上血腥味极重,沾满鲜血的黑衣在经过院门的一瞬间,被出尘清洁术消去所有痕迹。但他仿佛还能闻到那种无边无际的血腥味。天已经亮了,他仿佛还是行走在血月之下黑暗的街巷,整个世界一片黑暗,阴影里无数的魑魅魍魉,亟待恶意扑杀。他知道这不是真的。子桑君晏一直都很冷静清醒。但那晦暗血腥的画面仍旧没有消失。他走进屋子,冶昙仍旧乖乖坐在床边,圆润莹白,像是一颗剥壳的荔枝,翡冷色的眼眸清澈分明,安静温顺地望着他。身后的门关上,世界好像被禁于血夜之中。子桑君晏走到了祂面前。沉静淡漠的面容无波无澜,只有那双永夜一样的眼睛里,是一片岩浆血色,阴翳里仿佛有无边尸海。阴郁病态,癫狂危险,但又从始至终冷锐寂静。他单膝跪地,没有感情,伸手抱住了冶昙,拥抱的力气好像不是很大。但很紧。冶昙觉得很冷,周围无边无际的冷。是因为,子桑君晏是冷的。已经抱得那么紧了,好像祂的整个世界是子桑君晏。但这个人还是冷,又冷又空。冶昙的手臂也被圈在怀里,连回抱也无法,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被期待会回抱。冶昙的神情安静,没有温度,像潮湿低靡的恹恹,但应该是温柔的。祂的手只能抓着子桑君晏的腰,便轻轻地上下抚摸,像是抚摸一只在躁狂边缘的狂犬一样。安静,不出声。那血夜没有出路,但是可以合上眼睛,关闭在黑暗之中。子桑君晏闭上眼睛,下颌搁在冶昙的肩上。这个姿势并不会很舒服,但是他觉得安心。